等大廳之內只剩下一干心腹,拓跋寧叢慢慢的站起來,沉聲說道:“楊集在對待敵人之時,向來抱著非友即敵之心。他是如何對待大湖區各部的?是不分男女老少的屠殺;又是如何對待對待突厥俘虜的?是沒日沒夜、無休無止的奴役俘虜,突厥俘虜現在為隋朝修築官道,每天都有大量俘虜生生累死。”
眾人聞言,心頭盡皆一凜。
拓跋寧叢緩緩的向眾人說道:“楊集要的是亡我黨項人,而我們根本就滿足不了他的胃口。野利沾和往利元以為現在乞降,就能回到過去的和平相處,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想要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打疼他、打怕他,叫他再也不敢把我們看成可以隨意宰殺的羔羊!此一戰,我們有進無退,必須要打。”
費聽隆霍然站起,沉聲喝道:“大家立即砍伐樹木,加固營寨、製造滾木等守城器械,令老人和女兒採集毒藥、淬鍊箭頭、削制竹箭。此一戰,只許勝不許敗!”
“遵命!”骨咄支等人以手撫胸,躬身一禮異口同聲地道:“有進無退、有勝無敗!”
大廳內氣壯山河的氣勢,讓遠處巡視的土兵依稀可聞,紛紛駐足向這邊看過來,拴在外面的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眾酋長聲音中那種悲壯的氣氛,紛紛昂首長嘶起來。
骨咄支等人紛紛離開大廳,熱血沸騰地趕回自己的駐地,安排族人抓緊時間修築防禦工事
大廳中,只剩下拓跋寧叢和費聽隆兩個人。
拓跋寧叢剛才那種怒髮衝冠的模樣不見了,變得十分冷靜沉穩了起來,默默的等了一會兒,他才低聲道:“如果此戰失敗,我們和朝廷談判本錢都將不復存在。我們可以拿自己的命來賭,但是全族的存亡不能拿來賭!”
“我明白!”費聽隆臉上帶著與他的粗獷不相符的冷靜之色,沉聲說道:“從我們成為酋長那天起,就不再只為自己和家人活著的人。如果我們守不住,只能舉族遷移,投奔吐谷渾或是拓跋赤辭了。”
拓跋寧叢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打算的,不過我們最好投奔吐谷渾。慕容伏允會向我們索取財物、戰士,但他對我們的子民卻沒有垂涎之心,而拓跋赤辭則不然。一旦我們依附拓跋赤辭,他為了吞併我們,一定殺光我們這些酋長的!”
費聽隆深為贊同,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語氣沉重的說道:“看情形再說,先打完這一仗吧!”
“嗯!”拓跋寧叢舉步向外走去。
費聽隆低聲道:“野利沾、往利元等人怎麼辦?要不……”
“不行!”拓跋寧叢明白費聽隆的意思,他打斷了對方未盡之言,說道:“大敵即將來犯,我們現在承擔不起內亂之苦。此時要是除掉野利沾、往利元,他們的子弟定然引隋軍入境,到時候我們就完了。”
“那好吧!”費聽隆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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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一支聲勢浩大的隋軍從北方的美相縣向洮源縣駛來,轟隆隆的馬蹄聲彷彿烏雲中夾雜的悶雷一般,大地都在顫抖起來,一萬五千多名精兵、州兵制造出聲勢,足以摧毀一切。午後的陽光照在隋軍士兵的明光鎧甲和武器上,發出森森冷光,中軍那一面赤紅色“隋”字戰旗、那一面玄色“衛王楊”帥旗在陽光下分外醒目,兩面大旗上的斿帶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雖然這支大軍沒有弩張劍拔,也沒有囂張的驅逐官道上的行人,但默默無人聲的行軍隊伍所營造肅殺之氣,卻使行人駭然失色,紛紛讓到官道兩側。使這支氣勢睥睨的大軍可以毫不停滯、以勢不可擋之勢向南方席捲而去。
楊集是大軍主帥,他和幕僚團、親兵護衛隊位於隊伍中前段。
老實說,楊集對党項羌並沒有斬盡殺絕的意思,他要的只是收回党項的高度自治權,為歸化党項鋪平道路,只要把他們打散於各州各縣,那麼只需一兩代人,党項羌就會湮滅在歷史長河之中。
而現在,党項羌不但擁有一塊休養生息之地,還擁有著朝廷無法干涉他們軍隊、政治、信仰的大權,全族上下的生殺大權皆在大酋長拓跋寧叢之手。
楊集原本是要以戰爭手段逼党項出山,只是詳細瞭解之後,楊集才發覺這党項並非像突厥人那樣好解決。
突厥人為了生存,一直洗劫大隋邊境百姓,從而使雙方處於不共戴天的絕對對立,雖說突厥人遠比党項強大無數倍,但是要他們歸化其實十分簡單,那就透過殺戮立威、掠奪突厥人口入境,然後留下老弱婦孺將他們拖垮;至於青壯或殺、或奴役,而後再以文化來扭轉下一代的認知即可。
但是南方的党項諸羌、巴蜀蠻人和北方突厥人截然不同,只因南方的少數民族不像突厥人那樣劫掠成性,他們長期和漢人共生共存,既能自給自足、又和漢人進行貿易往來;對於漢家朝廷既不臣服,也不怎麼主動去招惹,甚至還會進獻珍寶以取得朝廷資助。像党項這種大部落,更是自己開闢出了農田,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他們和漢人的生活習性十分接近,已經處於半漢化的階段,只要前進一小步,就能把他們徹底漢化。
面對這樣的少數民族,如果朝廷用對待突厥人的鐵血手段來殺戮他們、強行逼迫他們,只會加深雙方仇恨,將本該可以成為自己人的少數民族推向敵對面。
但是你如果不用鐵血手段來解決他們吧,他們又繼續這樣敵友不分的和你一起生活下去,而這種半友半敵的鄰居,往往比明確的敵人更可怕,因為他們往往會在你意想不到的關鍵時刻,狠狠地捅你一刀子。
就算大規模戰鬥沒有,但小摩擦也是連續不斷,將朝廷人力、物力、精力白白浪費在這裡。如果朝廷不作理會,他們遲早會演變成大亂,更嚴重的是一旦局勢不穩,党項定然會藉機壯大、趁勢而起。
當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隋人和羌人人口比例平衡、失衡,那麼最終的結果是党項將周邊的隋人蠻化、而不是被隋人歸化。
而且從地圖上看,党項人盤踞的地帶乃是東進關中、西進青海、南下成都平原的咽喉要地,如果大隋和吐谷的渾實力旗鼓相當,那麼這裡的地理位置就會變得更加重要。
要是不能將這裡徹底佔領和掌控、不能把生活在這裡党項諸羌徹底歸化,那麼他們會戰爭時期成為最不穩定的因素,一旦吐谷渾的實力等於、強於大隋,與吐谷渾有共同利益的党項諸羌,定然和吐谷渾攜手並進,變成“放清兵入關的吳三桂”。
現在楊集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以大隋之勢、以渭州之戰步步緊逼,逼他們內部分裂,然後拉一個打一個。
但是具體怎麼操作,只有到了目的地再視實情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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