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熄見他忽然說起正事,楞了一下,也是小聲回道:“其他都還好,就是有兩個隊正,我吃不準,不敢打包票。”
秦禝沒說話,手指在冰涼的刀脊上慢慢滑過。
=========分割線=========
兩宮太后與輔政大臣之間,忽然變得和諧起來,即使是李念凝,也不再對每日送上的奏摺發表任何意見。每次輔政大臣將寫好的諭旨,拿來向太后“請示”,兩位太后也總是痛快的用印,說“你們瞧著辦吧”。而對於輔政大臣的辛苦,倒是常有溫言嘉慰,隱隱表示出後悔曾經鬧僵的意思。
太后是這樣的態度,令到輔政大臣們,也不由自主的發生了轉變,原來那種大聲說話的樣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禮制上的恭恭敬敬。這樣一來,更顯融洽,就連最頑固的王彧,也覺得這是個值得珍惜的局面,
在這樣一團和氣的氛圍中,齊王雲旌,終於儀從烜赫地來到了雲河。
王彧對齊王的招待,極其用心。他覺得現在自己的腳步已經站穩了,對於宮廷鬥爭中這個失意的對手,可以展現出最大的寬厚和關懷。於是,齊王雖然預計只住三天,王彧還是命人將齊王下榻的公館佈置得一絲不苟,異常奢華。
讓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氣度!王彧這樣想。他帶著輔政大臣和一班官員,屈尊站在齊王的公館之外,等到了齊王的車隊。
一年不見,執手相問,彼此都是感慨萬千。
“王大人!”齊王的眼圈先紅了,感情極其真摯的說,“這是怎麼說的呢,一年不到,滄海桑田啊,先帝……”
“王爺,您請節哀。”王彧安慰他道,“這些時日,多虧了你在京城維持局面,諸事妥當,”
當晚,由梁旬做東宴請齊王,在雲河三品以上的大臣,都來作陪。席間的談話,王彧說的是雲河的諸般情勢,齊王聊的是京裡的種種見聞,至於最重要的有關回鑾的安排,則要等齊王叩拜過梓宮之後,再正式談。吃過晚飯,齊王便早早地回公館歇下了,訪客一律不見。
第二天,是叩拜皇帝梓宮的日子。齊王換了一身白布孝袍,由眾人陪著,一路趨行,來到停放梓宮——也就是皇帝棺木的大殿。人才到殿口,已是步履凌亂,熱淚滿淌,緊走幾步搶進殿內,見到滿殿白茫茫一片縞素之中,擺放在正中的那一口黑沉沉的金絲楠木棺材,頓時心中大慟,撲在地上放聲痛哭。
他跟自己這個四哥,自小情誼敦厚,相爭帝位的過往,冊封太后之殤,恩怨糾纏,百味雜陳,都在這一哭之中,傾瀉而出。
良久,才在眾人的相勸之下收了眼淚,緩步出了大殿,算是完成了叩拜梓宮的大禮。把眾人一個一個謝過了,還沒等說別的,等在一邊的內侍監監正馮保,便走了過來,請了一個安。
“兩位太后,想請齊王爺進去見一見,打聽一下孃家的情形。”
千等萬等,等的就是這一刻。兩宮宣示的意思很明白,找齊王的目的,不為國事,只為家事。
齊王到了雲河以後,一直堅持與眾人敘家常之禮,為的就是這個。現在是兩位嫂子要向小叔子問問自己孃家的狀況,無論怎麼看,都說得過去。王彧和另幾位輔政大臣,都一早被齊王拿言語擠兌住了,一時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只有杜袂,遲疑著說:“年輕叔嫂之間,依禮似乎該避避嫌疑……”
道理是沒錯,但當眾說出這樣的話,可以算是無禮已極。齊王在心中勃然大怒,知道這是杜袂找的一個藉口,為的還是不讓他去見太后,因此面上沒有做絲毫流露,點點頭說:“王大人說的也是,這可讓我為難了……要不,諸公陪我一起進去吧?”
太后找齊王拉家常,一大堆無關的人陪著一起進去,象什麼話?王彧躊躇之下,把梁旬想起來了,他是六駙馬,算是懿親,由他陪著齊王進去,正合適。一方面,身份上不顯得突兀,另一方面,又足以負起監視之責,至少讓太后和齊王之間,沒法子商量什麼出格的事情。
“讓六駙馬陪王爺進去吧,省得外面那些混賬小人說什麼閒話。”王彧一副好心人的口吻。
對於梁旬陪著齊王來見,兩位太后都沒有想到,只得吩咐兩人一起進來。叔嫂相見,自然都想起才歸天的雲燊,都紅了眼眶,各自傷情,一時相對無言。東太后便推了推懷裡的小皇帝,說:“皇帝,叫六叔。”
“六叔!”小皇帝眨著眼睛,響亮地喊了一聲。
李念凝太后卻在看著縮在一旁,老實木訥的梁旬。她當然能意會到王彧派梁旬來是什麼目的,可是見齊王的機會,只有這麼一次,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無論如何也要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因此說不得,只能對梁旬來狠的了。
“六駙馬,你一向辛苦了。”李念凝溫聲說道。
不問齊王,先說自己,這讓梁旬嚇了一跳。他最怕這個理路清晰、言辭便給的西太后,因此平日六位輔政大臣面見兩宮的時候,他總是躲在最後。此刻沒辦法,躬了身子,訥訥地答道:“都是臣應份之責。”
“是啊,輔政之責,實在也是重的很。”李念凝慢條斯理地說。
輔政是祖制,這個是不消說的,梁旬一時不知太后想表達什麼,沒敢介面。但是冷汗唰的就下來了——原來還以為兩宮與輔政之間,已經相安無事了,現在看來,大非如此。神仙打架,兩邊都惹不起,自己怎麼就給填在裡頭當餡兒了呢?心裡一急,連忙跪下,期期艾艾地說:“求聖母皇太后明鑑,臣這個輔政,實在是有名無實,是他們硬趕著鴨子上架。臣對兩位太后,絕無二心,跟他們可不是一回事。”
齊王一直冷眼旁觀,心裡暗道:這個女人,果然非比尋常,不簡單。此刻見到梁旬的窘態,知道該自己說話了,於是用打圓場的口氣說:“兩位太后聖明,六駙馬是家裡人,胳膊肘是絕不會往外拐的。”
“六爺說得是,”東太后太后也說話了,“先帝在日,就誇獎六駙馬是忠心耿耿,可以託付大事。妹妹,要我說呢,六駙馬決不能幫著別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三個人一唱兩和,白臉紅臉,把梁旬揉搓得服服帖帖,跪在地上又磕了個頭,說:“謝謝母后皇太后,臣回頭就去把輔政大臣這個帽子給辭……辭……”
說到這裡,說不下去了。輔政大臣是先帝所指定,那是說辭就能辭的麼?
“六駙馬,你請起來吧。”李念凝沒想到梁旬嚇成這個樣子,心裡倒有些歉然,不過大事當前,說不得,只好再敲打敲打他,“我也不用你幫誰,你就守住這張嘴,別說話。若是今天我們跟六爺的話,有隻言片語傳到王彧耳朵裡,那就什麼家人的情分都不用指望了,明白麼?”
閉嘴不說話,這是自己能做到的事。梁旬如釋重負,爬起來,躬身答了一個字:“是。”
“六爺,”李念凝把頭轉向齊王,開始說正事了,“王彧的跋扈,不用我說,想必你也都知道的,我們姐倆和皇帝,全靠你。你說這輔政的制度,能不能議一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