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睿孞沉吟著說,“不過申城知府的位子,到底還該看看李紀德的意思。他畢竟是蘇州刺史”
“李紀德的摺子也沒有保薦誰,他要裝大方,索性就讓他大方一回好了。”劉秉言說得很坦率,“申城知府這個位子很要緊,也不見得說給誰就給誰。還是要出於中樞諸公的決斷。”
這句話打動了彭睿孞。在心裡默默掂量了一會。問道:“賈公等中樞諸公那裡,秦禝有沒有點綴?”
“都歸我來替他辦”劉秉言毫無隱瞞,指了指桌上那個封包,“亦是此數。我也老實不客氣,要過個肥年了。”
這就是再問秦禝有沒有和齊王陣營的諸位大臣透過氣了,至於秦禝本人。這點錢不在乎,反而是不必送的。
“楊秣在申城多年,雖然捐了沒有實職的勳官,但我看他坐這個位子,也還行。”彭睿孞點頭道,“既然現在有吳濛的這一保,上頭大約也不會駁回。明天上朝,我來跟王爺說。”
第二天,在朝堂上奏對,說到李紀德那個摺子的辦理。太后和中樞之間,不免要討論起人選。
“李紀德說。吳煋要替他幫辦軍務,申城知府得換人。”西太后李念凝先開口,“他倒是想換誰呢?”
“有一個人,倒是合適。”彭睿孞把楊秣的履歷報了一遍,最後說道:“正好兩廣總督吳濛,也有一個摺子保他,說他不畏艱苦,實心任事,以往在地方的事情上,出過大力。”
“嗯。”吳濛保楊秣的摺子,李念凝自然看過,只是沒想到可以用來充任這個位置。現在想一想,果然還挺合適,不過她亦有她的擔心。
“申城的衙門,原來風氣不好,要不然李紀德也不會動本參掉好幾個人!不知道這個楊秣,操守怎麼樣?”
“這一節太后似乎可以放心。”劉秉言很有把握地說道,“當初李紀德參了四個人,偏偏沒有參楊秣,足見他的操守一定是好的。”
這句話,是彭睿孞幾個人商量好了,提供給楊秣的一個說法。然而當初李紀德何嘗不想參掉楊秣?只是礙於秦禝的面子,不得不網開一面罷了,結果今日反過來被當做楊秣操守極佳的證據,真是他再也想不到的事情。
“哦——”李念凝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只是現在要打蘇州,申城知府支應兵費的擔子很重,不知道楊秣做不做得來……”
“太后見得極是!”賈旭接上了話頭說道,“不過這一層似乎也不用擔心——當初秦禝在申城辦軍,就是楊秣替他籌備軍餉的,現在龍武軍統領梁熄,是楊秣的女婿。”
原來是這樣!李念凝明白了,這是說,楊秣是秦禝的人。
照道理說,既然有吳濛的保舉,又是秦禝的人,那麼秦禝的請求,可以照準。不過這一年來,李念凝太后在處理朝政和用人的心法上,都愈發有心得,比當初老練多了。申城知府是個很重要的位置,於是她就有意要緩一緩,不肯貿然做答應的表示。
“知道了。”她點點頭,說道,“先放一放,我們姐倆再想一想。”
說“姐倆再想一想”,其實是她要再想一想。這一天用過晚膳,照例在廊子裡遛彎——要走足九百步,不僅可以養生,亦可以保持身材。
她知道,李紀德的摺子,請朝廷選人,自然是假大方,夾袋裡是一定有人的,現在如果拿申城知府去交給秦禝,會不會引起曾繼堯和李紀德的不滿呢?
一邊走,一邊琢磨,走著走著,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小李子!”
“在!”跟在她身後,替她數著步子的李孝忠小步跑上來,哈腰答道。
“你看著這兒,又掉了這麼大一塊漆!”李念凝指著一根廊柱說道,“你怎麼當差的?這個廊子,早該讓內府來修整了。”
李念凝在這些事兒上,最是挑剔,李孝忠小心地覷了覷她的面色,把準備好的一段話拿出來了。
“回太后的話,齊王爺說了,現在國家處處打仗,度支艱難,到處都得省著用,因此內府現在也沒錢,宮裡的油漆,只能兩年翻補一回。”說完這句,見李念凝沒言聲,才敢繼續說下去,“齊王爺說的也是實情,奴才聽說,現在戶部是窮的不行,只有外面曾大帥的老軍最有錢。”
“胡說,你怎麼知道曾繼堯有錢?”
“外面的好官好缺,都在他們手裡,想來自然是有錢的。”
這句話也不盡是汙衊,多少算是實情,然而李念凝不願意跟太監談論這些軍國之事,因此只是哼了一聲,繼續走。
李孝忠卻會錯了意,見她沒吱聲,以為是默許,於是跟在後邊,又大著膽子說下去:“宮裡的用度,也不能全指望內府,還得靠外面的孝心。奴才聽說,那些個管錢的位子,非得是自己人來坐,才懂得規矩,也才知道孝心兩個字兒。”
李念凝聽了,霍地停住了腳步。李孝忠以為自己那句話說漏了,嚇得一彎腰,不敢動了,誰知李念凝全然沒有理他,自顧自地站在那裡,沉思起來。
小李子的這句話,倒沒有說錯,她心裡想。什麼便宜都給曾繼堯佔去,那可不行,若論自己人,那麼李紀德和秦禝,哪個才是自己人呢?這自是不必多說的!
當楊秣任申城知府的上諭,由申城傳到時,蘇州的攻防戰已經打響。李紀德在大營聽到這個訊息,愕然半晌,臉色轉為鐵青,雙手也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咬牙切齒之餘,小聲地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