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孫吉就任幫主,這是秦禝給孫吉的報酬,謝謝他在徐晉牟的那件事上,所出的大力。不過這件事,大家彼此心照也就是了,今天叫他來,不是為了說這個。
“孫吉,知道我今天請你來,有什麼事麼?”
“回大帥的話,小人不知。”孫吉心想,秦大帥這個請字,有點不盡不實,自己到現在還跪在地上呢。
“你既然是一幫之主,朝廷的法度,想來一定是知道的了?”
“是。小人對於漕幫的弟子,一向都加意約束,違反法度的事情,不敢胡亂去做。”
“嗯,”秦禝點點頭,面無表情的說道,“這幾年戰火離亂,水道斷絕,太湖沿岸的人家,度日也艱難得很,就算想買上斤把兩斤鹽,也不是易事。”
孫吉的心裡咯噔一下,抬眼望了望秦禝的神色,心說怎麼扯到這個上面來了。
“有人講,進出太湖,最方便的莫過於望虞河。你身在漕幫,這個自然也是知道的?”
“是……”孫吉的心裡越來越是驚疑,面上卻盡力維持著鎮定。心裡面不好的預感愈發的強烈了。
“我聽說近年來,有些船艘,輒敢夾帶私鹽,從望虞河進出太湖,內中亦不乏與隋匪暗通款曲的事情。”秦禝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正打算拿新建設的水師,練一練兵呢,艘是原來還在發愁,尋不到一個合適地點。”
販賣私鹽,獲利最豐,漕幫這幾年生計艱難,不免有樣學樣,做起了這一門營生。而因為漕幫勢大,販私船上武裝護衛亦多,尋常的隋匪和官軍水師,還真不放在他們眼裡。一趟船跑下來,賺頭不小。然而現在孫吉聽秦禝這樣說,不由大驚失色,心說難道秦大帥這不會就要那我漕幫開刀吧。
這樣一急,便不敢不說實話了。
“什麼都瞞不過大帥的法眼!”孫吉先磕了一個頭,才敢說話,“實在是這幾年漕運斷絕,江南運河都是隋匪佔著,揚州以北的運河又淤塞得厲害,漕糧改成海運,已經是第四年了。現在我們漕幫真正是日子窘迫,提不起來了。幫裡的弟兄,有窮極無奈的,才做了這樣的勾當。給河上水卡的隋匪塞一點銀子,實有其事,可要是說跟隋匪勾結,那是萬萬不敢的。求大帥明鑑,網開一面,小人回去便立加整頓,再不許有一人一船出入望虞河!”
秦禝也不說話,透過案子上的筆架,盯著他看了足有移時,忽然一笑:“我也沒說要去打你們的船,就值得你嚇成這樣?起來罷!”
等到孫吉站起來,秦禝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便與先前大不相同了。
“孫吉,我亦知道你們的難處。”秦禝溫聲說道,“漕糧改了海運,你手下的兄弟,也總要找一口飯吃。不過這個世界上,正行的生意也多得很,不見得非要走到偏門裡頭去。州里的事,有李紀德李大人主持,說到緝私捕盜,李撫地方,也有刺史衙門管著,我自然不會越權。不過我身為蘇州長史,等到戰亂稍稍平息,鹽務上的事情,難免是要過問的,這一點,你自己要心裡有數。”
“是,我聽大帥的吩咐。”孫吉心中稍定,恭恭敬敬地說道,“艘要有條出路,沒有人願意吃那碗斷命飯,我也一直在幫著船上的弟兄,到陸上找一口飯吃。艘是這兩年鬧隋匪,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僱人用人的地方也少,因此想一下子轉過來,也不容易。好在現在有大帥坐鎮申城,等到打平了隋匪,大家的日子自然會好起來。”
“你懂得這個道理,那很好。”秦禝鼓勵他道,“所以凡事都要幫著朝廷才對。我現在給你一條路子,讓你們把以前的過錯,稍加彌補,你願不願意?”
“願意!”孫吉大聲說道。
秦禝抬起手,向下壓了壓,示意他不必說得如此大聲,才繼續說下去。
“我現在要把龍武軍的水師,開進太湖裡面去,剿滅隋匪的太湖水師!”秦禝用低沉而威嚴的語氣說道,“現到太湖的水道,以你們漕幫販私鹽的船。最為熟悉。我要你替我找兩艘最好的船,配上最能幹的人,把我的水師帶進去。這個做得到,做不到?”
“請大帥放心,一定做得到!”孫吉精神一振。壓低了聲音答道,“全程的水深和流勢,我們都用線錘測過的,連水路的廻流,也都刻在心裡。”
“哦?”秦禝大為驚奇。“販私鹽的船,測那些做什麼?”
“習慣成自然。”孫吉不好意思地說,“艘是不知道大帥的軍船,吃水是多少?”
“這個……”秦禝頓了頓,把眼睛看著鍾禹廷。“這位鍾將軍,是我的水師統帶,讓他跟你說。”
“七尺。”一旁的鐘禹廷,開口替秦禝回答。
“那走得通!”孫吉說完,又有些猶豫起來,“艘是常熟縣那一段,隋匪設有水卡……”
“這個不必操心。你艘要管好水路上的事情,就見功勞。等到隋匪打平了,你們漕幫子弟的出路,我自然也會幫你一起想想辦法。”一直到現在,秦禝的臉上才現出了一絲笑意,“孫吉,我讓鍾將軍帶你到水師衙門去住下,這兩天你就不必回去了,跟鍾將軍和河道上的何將軍一起,好好商量一下。等到商量好了。我讓吳椋陪你回幫裡,分派一切。”
孫吉聽懂了——這樣的大事,當然不允許有走漏風聲的情形出現,將來吳椋陪自己回幫,實在也有一個監護的意思在裡頭。這是題中應有之義。沒什麼好說的,於是欠身道:“是,我聽大帥的吩咐。”
等到鍾禹廷和孫吉行禮退下,吳椋卻忍不住把自己心中的一個疑問,提了出來。
“爺,孫吉這一下,可讓您嚇得夠嗆。”
“嗯,”秦禝微笑著看著吳椋,“你是不是覺得,他替我辦過事,我對他可以客氣一點?”
“我不敢。”吳椋紅了臉,嚅囁道,“艘要爺吩咐一句,讓他辦什麼,他也不敢不盡力。”
“這些江湖上的人物,肚子裡的花花腸子多得很,我派你跟他們打交道,有些事,你要多琢磨琢磨。”秦禝輕輕嘆了一口氣,“今天這樣的事,如果我上來就直說,那變成是我有求於他,還要欠他一個人情。現在呢?是我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這裡面的分別,你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