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未來的作戰計劃,兩人都有一致的看法,那就是偽隋勇王要西援偽隋大都“天京”的話,非帶兵去不可,至少他最精銳的中軍是一定會帶走的。因此只要他前腳離開蘇州,龍武軍和新軍兩軍後腳就可以開始進攻。
進攻的方向,也做了分配。太倉府在嘉定的北面,也是李紀德耿耿於懷的“傷心之地”,當然交由新軍來主攻。而鹿城縣,是在青浦的西面,亦是上次沒來得急攻下的地方,這一回仍由龍武軍來包辦。等到各自打下太倉和鹿城,則新軍由太倉府南下,跟龍武軍一道,夾擊蘇州城,拿下蘇州的州城。
這個安排,龍武軍大佔便宜,不僅到蘇州的路程近,而且隋匪軍在鹿城縣內堆積如山的軍需,勢必也落入龍武軍的手中。以李紀德的精明,不會不知道這一點,而他居然毫無異議,欣然表示贊同,秦禝就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要說,至於要說什麼,亦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果然,李紀德略作躊躇,便開了口:“文儉,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唐突的很,可又不得不開這個口,還要乞望你成全。”
“刺史大人太客氣了,哪裡說得到這個話?”秦禝心下雪亮,面上卻做出驚異的表示,“有什麼事,請刺史大人儘管吩咐就是了。”
“不瞞你說,隋匪的兵勢,比我料想中的,要厲害許多。”李紀德坦率地說,“新軍最終能守住嘉定,打敗隋匪,這一回能不能借調一些龍武軍,借給……借給我這裡再用一用?”
這可真是不情之請了,說到最後一句,李紀德的語氣已有些吞吐,畢竟龍武軍也要打仗,而且龍武軍也是秦禝花了很大力氣,真金白銀建起來的,這個“借”字,便很難說得理直氣壯。
秦禝沉吟片刻,彷彿下定了決心,斷然道:“都是朝廷的薪餉、百姓的捐輸養起來的兵,連我在內,都在刺史大人麾下,哪裡談得到一個借字?這樣吧,龍武軍在申城新訓出來的三營人馬,都已成軍,頗有戰力,就撥歸新軍的建制好了!”
這三營人馬,本來是秦禝為穆埕準備的。
有這樣的好事?李紀德眨眨眼睛,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及至他確定秦禝並不是開玩笑,霍然站起,兜頭一揖,激動地說道:“文儉,有你這樣同心協力,大事必成!”
秦禝連忙起身還禮,口中做謙遜的表示,心裡卻不免有些慚愧——這三營人馬,未來李紀德怕是要十倍百倍的償還樓。
撥調的事,交給沈繼軒去辦,秦禝很放心。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那麼他們大約今天應該能回到申城。雖然如此,他亦不肯空等,於是利用這一點時間,把楊秣、梁熄等人叫到衙門裡來,商量一下補充軍械的事情。
經過這一戰,龍武軍又擴充套件了,以新募的部分步卒和挑選出來的隋匪軍降兵,替姜泉和吳銀建的團都補充了一個新的營。還新擴編了第七團,也是四個營,團官是穆埕,他在上一場戰役中的血戰,給秦禝留下的很深的印象,故而秦禝也打算把他提拔起來。但是因為秦禝吧三個營都撥調給了李紀德,目前第七團雖然收納了不少降卒,人數大抵是滿編了,但是整體只是拉起了一個架子。戰力很差, 沈繼軒的中軍營和吳椋的親兵營,則維持不變,仍是各領五百人。
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龍武軍已經發展為一萬六千人的一支軍隊,而松江府境內的衛軍和民團,都歸秦禝掌握,也有上萬之數。
還是要有錢,秦禝心想。他並不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事實上,龍武軍能有今日,除了敢於大量裝配鐵甲和勁 弩,這比例遠高於一般的官軍,更與當初那道“兵費由關銀指撥”的上諭,實在是有著莫大的關係。以松江和申城的財力。將養著龍武軍這一支勁旅。已經是綽綽有餘。如果江蘇全境在手,那又會是什麼光景兒?
不過眼下還說不到此事。秦禝想了想,問楊秣:“軍費上的供應,吳煋那邊,有沒有叫苦?”
“就算有苦也說不出。”楊秣對吳熙抱有一份同情,嘆息道,“他自從被李刺史李大人月下查賬那一回之後。安分多了,除了兩軍的兵費,現在每月還往曾大帥的大營撥付六萬兩。畢竟原來只報二十多萬的關銀收入,現在查出來是近五十多萬,那還有什麼說的?只有乖乖給錢。”
“我有一些不明白,”梁熄穿著一身的公服,看上去已經很像那麼回事了,“這些錢,不是都要交給京城一些麼?”
“哈哈。這些事,你原本不明白。”楊秣看著自己這個女婿。笑著說道,“朝廷辦事,也有規章,不是想拿就可以拿的。京餉和漕糧,都是早有定規的正項,依例由地方各督撫的督撫衙門解派。至於關銀,朝廷起先是不拿它正眼相看的,就我大夏一年的稅銀而言,申城這邊,不過是一點點雜項銀子,有什麼了不起?哪裡想得到竟能有今天這樣的數目!現在戰事一起,各地的稅銀,都被朝廷直接都繳給各處的官軍了,更談不上解京了。”
“不要最好。我們拿來建軍,把隋匪的大都直接給他蕩平!”梁熄信心滿滿地說道。
“就這麼辦!等沈先生回來了,你們跟他一起,連著需要補充的軍械物資,一併做一個呈文,我移給吳煋備案,請他撥款。”想了想,又加一句:“至於從隋匪那裡繳下的軍械,還有龍武軍自己淘換下來的裝備,分給衛軍和民團好了——別小看他們,這一會在北邊,衛軍就打的很不錯!”
這又是一筆銀子,不過秦禝想,吳熙也還支應得起。而等到將來戰事平息,則申城的關銀這一塊,只怕要翻上一倍還不止。
申城一定要抓在手裡,絕不容李紀德來插一腳!秦禝比以往更加強烈地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他看了看楊秣,沉思著說道:“吳煋那裡的動靜,請你多關注一點兒。申城的這個位子,李紀德算是盯上了,他不把吳煋整下來,是不會善罷干休的。便宜不落外方,我們可不要起個大早,趕個晚集。”
有自己的女婿在側,楊秣不願多說什麼,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秦禝還待再說,卻見一直等在衙門外面的吳椋,急匆匆地走了進來,行禮稟報:“爺大喜!人都換回來了。”
“好極了!我就知道沈繼軒必不負所托。”秦禝眼睛一亮,興奮地說,“他們到哪裡了?”
“已經進了城,正在來衙門的路上,就要到了。”
秦禝略一沉吟,揚聲道:“放鞭炮!開中門迎接!”
“放炮——”秦禝的命令,由簽押房至大堂,由大堂至二堂,一路傳了出去,“開中門——大帥親迎!”
沈繼軒和趙定國這一行人,由姜泉親自護送,直到進了松江府的境內,便有沈繼軒的中軍營接過去,趕往申城。其中趙定國的身子虛弱,特別是左腿傷得厲害,是以一頂軟轎抬起,以八名健壯的兵士輪班擔當轎伕,奔走如飛,在下午時分,趕進了城。
趙定國關在蘇州的這幾個月,無論勇王是軟語相待,還是重刑加身,嘴裡從來只有兩個字,“不降!”。這樣的骨氣,連看押他的隋匪軍士兵,都暗暗動容,雖還不至於敢徇情私放,但外面的訊息,多少能透一點風給他。秦禝三月裡大破李隗軍,全殲隋匪軍於高橋的戰事,趙定國已經知道了,心中振奮不已。這回偽隋勇王親率大軍,又在申城鎩羽而歸,更是令趙定國於狂喜之中,又多出了一份渴望,真想親眼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怎樣的一支軍隊,把威震天下的偽隋勇王打得如此狼狽。
然而身在囹圄,死志已決,自知這個念頭,終不過是一個奢望罷了。誰知道再過幾天,便忽然被從監倉裡提了出來,說是要拿去換人。
這一切,讓趙定國頗有不真實的感覺——自己在湖州被困半年,在蘇州被關押五個月,這外面的世道,究竟變成了一個什麼模樣?直到在船上見到沈繼軒,一直雲裡霧裡的趙定國,心情上才多少踏實了一些。
一路之上扈從的龍武軍,軍容肅穆,行動敏捷,每逢交接之時都是乾淨利落,沒有一點拖泥帶水的地方,不僅裝備精良得見所未見,而且看得出紀律嚴明,訓練有素。趙定國心想,難怪隋匪要敗在他們手上,恐怕就連曾大人麾下和隋匪鏖戰了多年的老軍,也未見得是他們的對手!
而等到進了申城,趙定國的心情又是一變,不僅終於相信,自己是真的從鬼門關裡逃了出來,而且想到要面見那位秦大帥,那一份激動和迫切,幾乎便壓抑不住。
才望見衙門外的石獅子,已經聽見鞭炮響,藩司衙門的大門豁然洞開!這一下,趙定國在轎子上坐不住了,不顧那條傷腿,執意要下轎步行過去,沈繼軒死活攔不住,只好由他。
趙定國的舉動,事出有因——秦禝開中門相迎,這是很大的禮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