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指的是原任申城知府臺的吳煋。楊秣救過吳煋一命的事,秦禝是從旁人那裡聽來的。
那還是前幾年的事情。吳煋在任知府的時候,治下出了一個大名鼎鼎的幫會——洪門會。洪門會的首領,是吳煋的同鄉,彼此的交情還不錯,因此不管別人怎麼說,吳煋就是不相信洪門會要造反。等到洪門會跟大隋勾結好了,忽然起事,轉瞬之間就佔據了全城,知縣被害,守備自盡。這首領倒沒有殺吳煋,而是把他囚在一家米行的地窖之中,等於拿他做了一個肉票。
,楊秣查到了吳煋被關押的地點,糾集了二十幾個亡命之徒,居然出其不意把他給搶了出來,送到一家錢莊內躲藏。等到洪門會事敗,楊秣以這一樁功勞,被賞了勳官的銜頭。
這件事,是楊秣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此刻秦禝說了出來,正好搔到癢處。他心中高興,面上卻不以為意似的擺擺手,說:“都是陳年舊事,不值一提。秦大人,有什麼詳盡的打算沒有?”
“我想這軍械還是得盡興操辦,但最重要的還是在人身上!”
“著啊!”楊秣在茶几上輕輕一拍,讚許地說,“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去年本地招募的新軍打得不好,也是因為臨時組成的烏合之眾,散漫得很,五百個軍卒裡面,怕是倒有兩三百個無賴,怎麼也不像一支軍隊。”
“那啟翁放心,我麾下的軍卒定是精心挑選過的。”
“好,好,這一下,再無滯礙了。”楊秣深感滿意,“那這筆軍費,由地方上來籌集,歸我出面來牽頭,擔保不會耽誤了你的事。”
“多謝啟翁!”秦禝拱手相謝,“不過有一句話,要說清楚。”
“好,什麼話?”
“雖說軍費是地方上來出,但說到底,也算是報效給朝廷的錢,所以還是得聽朝廷的招呼,如果說這隻軍隊不聽朝廷宣調,那可不成。”
這話是說在理上的。畢竟是一支軍隊,如果還是跟去年那樣,自行其是,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那就不是秦禝的本意了。何況去年是官軍已經潰敗,不得不依靠地方自己來救場,與現在的情形,大不相同。
“嗯,理當如此。”楊秣點了點頭,問知府:“秦大人,那麼這一支兵,你的意思是……”
意思當然是歸我來指揮!不過自己只是一個七品知縣,這話不便直說,於是先耍一個花槍,恭恭敬敬地說:“我想奏報朝廷,這一支兵,歸啟翁來統帶。”
楊秣瞪起眼睛,看了他半晌,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秦大人,真有你的。”他一邊笑著搖頭,一邊感慨,“早聽說過秦大人是個好角色,果然名不虛傳!有你在,申城大約是無憂了——你今天別走了,就在我這兒吃晚飯。”
秦禝笑了笑,自己那點小心思,畢竟還是逃不過這隻老狐狸的法眼,只是正在說著軍務,怎麼忽然扯到吃飯的事上去了?看了看窗外,時候還早得很,不過楊秣既然開了口,自己當然不能卻了這個面子。
“那就叨擾啟翁了,”秦禝笑著說,“府上的廚師,一定是頂尖的,我正好一飽口福。”
“手藝是還不錯,不過今天用不上他——我要請你吃最好的本幫菜。”說完,把沙發旁的一根繩子扯了一下,叮咚一聲,便有一個僕人走了進來。秦禝心說,這個楊秣,果然全是富豪做派,
“老張,我要留秦大人在家裡吃飯。你拿我的片子,去請人來。”
一直坐在一旁專心聽著的楊素,此刻跳了起來,笑知府:“爹,是不是要請白姐姐?我去我去!”
秦禝差點把這姑娘給忘了,此刻聽了她銀鈴一樣的笑聲,心中一動,想知府:她果然對我有意,就連請個陪客,也搶著去。只是楊秣請自己吃飯,何以要去找那個什麼白姐姐來作陪,煞是難解,莫非是哪個窯子裡的紅牌姑娘?沒有這個知府理啊。何況還讓人持了名刺,帶了楊素一起去——總不能說,派自己女兒去窯子裡接人吧?愈發猜不透,只覺得楊秣行事,真是莫測高深。
“你去就去吧,坐我的車,把轎子也帶上。”楊秣笑看他這個寶貝女兒,“只是一條,不許貪玩!快去快回,秦大人還等著吃飯呢。”
“曉得啦!”楊素看了秦禝一眼,笑著說知府,“秦大人,你請稍候。”
等到楊素象燕子一樣輕快地跑出客廳,秦禝才回過神來,向楊秣知府:“啟翁太客氣了,還請了哪一位貴客來做陪?”
“倒不是客,是替咱們做好東西吃的廚娘。”楊秣笑呵呵地說。
“廚娘?”秦禝更加摸不著頭腦了,一個廚師,哪裡來這麼大排場,還要用車轎去接?
“不錯,”楊秣點點頭,得意地說,“身嬌肉貴美廚娘。”
這位廚娘,叫做白沐箐,是杭州人,大約三年前隨著做廚師的舅舅來到申城。而等到舅舅身體不好,回杭州養病,她卻自己挑起了攤子。這個攤子,不是在原來那家館子,而是另找了一套兩進的院子,做“私房菜”。內院自己住,外堂由一位表弟招呼客人,每天定下規矩,只做一桌菜。院子外邊亦不設招牌,上門的客人,全靠口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