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六郎又補充一句:“還當過幾年邊軍,身殘之後才退出來的。”
風老頭點點頭,悶了口酒,意興蕭索。
“你不開口問問為什麼嗎?”遇到楊六郎這個能把人憋死的沒嘴葫蘆,風老頭也無可奈何,只得連誘帶拐地開導。
也許這是他風某人最後一次現身江湖了,一生蕭瑟,南飛一死,身後再無晚輩,一輩子的是非對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不足與人言,就這麼孤獨無聲地帶進棺材裡,多少有點不甘啊。
“十三鷹是假的吧?”好在楊六郎不是很傻,也能理解一個孤獨老頭的心思。
“十三鷹早死了,在殺了蘇高功之後就被海青鷂一路追殺砍了腦袋。”風老頭得意地笑了笑,抬手指指自已的腦袋,又道:“可惜海青鷂只砍了十二顆腦袋,還有一顆在這裡。”
風老頭是十三鷹中的二鷹,本來就反對去殺蘇高功的。因為他在太行山暗中已經安置了事業和後路,不再是以前的只會拿刀砍人搶錢的扁毛畜牲。
“現在的西貝貨十三鷹,只不過真是一些行走兩朝之間的逐利商販和鏢師而已。那天約他們喝酒,我跟他們講了,這戲演成,我的大仇得報,我最後的一筆銀子就歸他們,足夠他們無憂無慮地過好下半輩子。”
風老頭壞壞地笑道:“那天晚上,我給他們的定金,已經是我最後的一筆銀子了。我沒騙他們。”
“路前面確實還埋伏了幾個人,否則陳來也不會傻乎乎地和飛兒單挑。不過那幾個人,都是提前安排的山裡獵戶而已,每人花了二十兩銀子請的,突擊練了幾個月握弓拉弦的姿勢,換了幾把好弓,但中看不中用,就是姿勢像模像樣挺唬人的。”風老頭已經忍不住得意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風老頭的笑容不知怎麼從得意開心,變成淒涼酸楚起來。
“我早就沒銀子,如果還有銀子,用得著這麼提心吊膽殫精竭慮四處找人演戲嗎,早用銀子把陳來這王八蛋生生砸死了。”
“燕南飛後面使的雙匕功法怎麼回事?”楊六郎很好奇,反正現在就是沒話找話聊,也不怕擔上刺探禁忌的嫌疑。
風老頭眼神一黯,仰頸把酒壺中的酒一口氣灌完,長嘆一口氣,把故事講完。
遼東十三鷹無惡不作,殺人越貨,搶了不少銀子,可惜,這些銀子都花在不該花的地方。只有二鷹多留了個心眼,秘密把銀子漸漸轉到內地,在太行山裡招納了一些婁羅,立了一個寨子,作為身後退路。
十三鷹最後一筆買賣其實只有十二隻鷹去做,因為二鷹反對,與兄弟們大吵了一架,便獨自南去。所以海青鷂最後只砍了十三鷹的十二顆腦袋。一個軍中實權將領,被一幫江湖莽漢在萬軍之中砍了腦袋,這是一件天大的醜事,所以十三鷹的生死,江湖中沒人知道罷了。
一年後,太行山上清風寨的當家,用一柄宮廷中流入民間的金錯刀,打敗了其他十六個寨子的當家後,被大家一致推舉為太行山十七寨的大當家。
然後就是江湖中老掉牙的爭權奪利和背叛仇殺,風老頭更加心灰意冷,帶著燕子寨唯一的倖存者燕南飛隱居起來,清風寨則交給了在這場殺戳中的勝利者陳來。
燕南天所練的雙匕功法,名字就叫做燕雙飛,兩把匕首,像燕子一樣雙雙飛舞。這種飛舞的力度和速度,實際上都是遠超人體的極限能力,是要以特殊的方法,激發人體的潛能,才能發揮得出威力,這個特殊的方法,就是燕南飛死前自刺心脈的方法。
燕燕雙飛,洩洩其羽,本來就是生離死別的離別詩中的兩句。所以,燕雙飛的功法,就是同歸於盡的招數。
風老頭仰頭張嘴,把酒壺對著嘴抖了抖,卻沒有倒出一滴酒珠來。風老頭頹然把酒壺扔遠。
燕南飛是個聰明的孩子,但經目睹父母被殺的刺激,就得了癲癇,這十年來,每日生活在仇恨和痛苦中。揹著風老頭,偷偷練了燕雙飛的秘法。
風老頭髮現時,已經來不及,燕南飛只剩下一年的生命。這也是燕雙飛另一個重大缺陷,凡是練成後,生命就只剩下一年。
楊六郎不由得對這個同齡的年輕人敬佩起來。身負血海深仇的楊六郎,對燕南飛的仇恨心理能感同身受,楊六郎自問,如果自已與燕南飛換位,也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再不抓緊,燕南飛恐怕再也沒有報仇的機會了。所以,風老頭只好想方設法,安排一出好戲,要把陳來從清風寨的老巢裡釣出來。水中王八不挪窩,誰也拿他沒辦法。
幸好太行山裡還有五個寨子還不服陳來,陳來還需要金錯刀。也恰好遇到了這支北來的騾隊。
所有的條件都齊備了,不由得陳來不上勾。
如果不是後來兩個假冒的笨蛋受不了血腥味嘔吐露了餡,這場謀劃就是完美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