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這麼沉默地看著姚月娥,一言不發。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姚月娥敗下陣來,又兀自開口接上了下半句,“她似乎是心悅你的。”
封令鐸忽然就笑了。
只是那笑意清冷,不達眼底,他緩了片刻,冷淡追問:“你什麼意思?”
姚月娥沒有說話。她以為自己足夠冷靜,也足夠狠心,在利弊面前永遠可以做出最好的選擇,可事到如今她才發現,早已做好的決定此時壓在心口,似有千斤,讓她根本說不出口。
封令鐸哂了一聲,話鋒一轉將問題拋了回去,“是薛清帶你去的?”
姚月娥怔了片刻,可封令鐸沒等她解釋,只語氣冷硬地繼續道:“我不喜歡薛清這個人,也不希望你今後與他有更深的交往。”
頤指氣使,幾乎是命令的語氣,哪怕是初入封府的時候,封令鐸也鮮少這樣同她講話。
姚月娥張口想要辯駁,封令鐸卻豁然起身,拽住她的腕子,一把將人從蒲團上扯了起來。
玄參的氣息混著淡巴菰,清苦凜冽,像臘月的寒風,鋪天蓋地地侵襲。
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姚月娥一時有些無措,只能恐懼又愕然地望向封令鐸。
“他有什麼好?”
男人的聲音微顫,是全力的剋制使然。
姚月娥對上那雙漆黑的深眸,忽覺眼前之人很是陌生。
封令鐸使力將人扯得更近了些,垂眸攫住她的視線,緩聲道:“錢財、助力、名份,他能給你的,我都可以,他薛清……究竟有什麼好?”
姚月娥怔忡地望著封令鐸,聲音哽在喉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記憶中的男人倨傲清高、端方自持,饒是怒不可遏,也只會冷冷地蔑視疏遠,從未有過這般頹喪且無助的憤怒。
屋內的紗燈無聲地晃著,他就這麼緊攥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捏碎。
痛感鑽心刺骨,姚月娥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地砸了一下。
她忽然發現,時至今日,饒是兩人已經經歷了那麼多,他們似乎也很難真正做到相互理解……
念頭像噩夢殘留的火星,輕飄飄地落入淋滿火油的幹柴,一瞬便燎燒得熯天熾地。
饒是疼得骨頭都要被擰碎,姚月娥只咬著牙一聲不吭,仰頭與他僵持。
“你說錯了,”姚月娥針鋒相對。
“一直以來,薛清給我的是理解和欣賞,他會站在我的立場考慮,不求回報、不求獨佔、甚至沒有條件。”姚月娥哂笑一聲,反問:“你可以麼?”
他可以麼?
簡單的四個字,卻似寒天裡的冰封。
封令鐸被問得無言,因為憑心而論,他確實做不到。
剛找到姚月娥的時候,他甚至想過,躍過那些尊嚴和驕傲,直接將人擄回去,然後鎖起來。
所以,怎麼可能有男人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一丁點的佔有慾都沒有?
若是可以,他寧可不要這一身傲骨,也不要這為官的清譽,用搶的、奪的、要挾的……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姚月娥留在身邊。
可是所有的這些妄念,在看見她燒窯時的細汗和眼中星火時,卻莫名地消散了。
從來我行我素、傲世輕物的郎君,開始逼著自己去理解她的快樂,去體驗她的悲苦,愛她所愛,一退再退。
一國之相,萬人之上,分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卻偏偏要不到她。
封令鐸從未覺得如此挫敗。
深深的無力感從胃腹翻湧而上,他將姚月娥攥得更緊,語氣冷肅地對她道:“嫁給我。”
強勢的、命令的語氣,他頭一次在姚月娥面前端出上位者的威壓,指尖輕觸在她的脖頸,像叼住獵物的兇獸,強勢得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