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看著面前男人那得意的面孔,忽然又生了氣。於是便抓起紙筆寫道:“爺就是奪了,你能怎麼樣?現在你倒是給我說清楚,為什麼突然離家出走,害得媽媽哭哭啼啼的,畢叔叔也不得不放下工作回來陪著她?”
畢承澤看了紙條,臉上立即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神情,委屈道:“你還好意思問我,還不都是怪你嗎?文芯,我認識你這麼多年,一直在承受著你給的痛苦。你故意用那些爛俗的理由拒絕我,折磨我,我被你折磨得都快死掉了你知道嗎?”
“我每天吃飯的時候就會想你在吃什麼,上班的時候就會想你在做什麼,我每晚都會被折磨得難以入睡,像個孩子似的哭泣……”
“我心裡難過的時候得不到你的安慰,我肚子痛得快要死掉的時候得不到你的照顧,你說我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可是我還不想死去,因為這世上還有你。”
“於是我就想試著體驗一下你曾經的生活,出來散散心,像你一樣悶聲不響,放下一切,遠走他鄉……可是誰想舒心的日子才過了僅僅四天,竟然被你這惡魔追蹤而至,我……”
我聽著他訴苦,看著他眼中含著的淚水,不由得再次心軟。我伸手將他的頭摟在懷裡,輕吻他濃密的頭髮。
畢承澤將面孔在我胸前摩挲,我能感覺到他的眼淚。
我長嘆一聲,心道:“文芯,你就這樣被他征服了嗎?還是,他被你征服了?”
晚飯的時候,我才發現除了劉家的三位老人、畢承澤和我以外,這村子裡竟然還住著幾個人。他們分別是兩個八十多歲的孤寡老人,一個六十多歲的瞎眼婆婆和她的四十多歲的智障兒子,這些人每天都會聚集到姑姥姥家吃飯。食物除了他們自己種的蔬菜雜糧之外,鎮裡還會每月兩次派人送來一些細糧肉類、藥品衣物等等。
這幾天由於小橋被沖垮,車子開不進來,所以昨天鎮上的人就將一些給養送到了小橋那裡。劉福來和姑姥姥趕了驢車去運進來,回程正巧遇見了畢承澤,這才拉著他來到了下臺子村的。
今天的晚餐主食是煮土豆,還有一鍋香噴噴的雜糧粥,佐餐的是兩碗黑乎乎的鹹菜。
眾人圍坐在院子裡一棵老杏樹下面的餐桌邊用餐。那智障的兒子竟然懂得招待客人,先替我和畢承澤盛了粥,拿了土豆,又給其他的幾位老人盛了粥,拿了土豆,之後自己才拿起一個土豆大口地送到口中。
我十分感動,連連道謝。
那瞎眼婆婆嘆息道:“我家的傻兒除了吃和睡也沒有別的本事了,就剩下這一樣孝順和禮貌,唉……”
畢承澤喝了一口粥,拍拍傻兒的肩膀,對著他豎了豎大拇指,傻兒憨憨地笑了,又對著手裡的土豆發起了進攻。
飯後,畢承澤帶著我在村子裡轉悠,使我有幸看到了一個即將廢棄的古老村落的全貌。
村子裡大部分房屋已經倒塌或損壞,很大一部分房屋都是用那種古老的青磚壘成的,依稀可見一些雕刻精美的花紋,看起來很有一些年頭了。其中有一座位於一處高臺上的很大的院落,竟然還保留著很多清代建築的痕跡。
畢承澤道:“這座院落原本是屬於一個劉姓的大地主的,解放前那家人舉家搬遷到臺灣,這些屋子就住進了其他的村民,這麼多年來幾經修繕,如今又被廢棄,還真是有些可惜了。”
我寫道:“你怎麼知道的?”
畢承澤笑道:“是姑姥姥說的,別看我只在這裡住了一夜,可是對於這裡的歷史已經非常熟悉了呢!”
我笑笑不語,繼續散步。畢承澤忽然停下了腳步,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扶著身邊的矮牆,眉頭緊皺。
我有些慌了,急忙扶他在一塊平坦的石頭上坐下,用眼神焦急地詢問他是怎麼了。
畢承澤額頭冒出一層細細的汗珠,苦笑道:“沒事,可能是晚飯吃得多了些,現在胃裡脹痛得難受。沒事,我歇一下就好了。”
我急忙寫道:“怎麼會沒事?你在這裡等著,我回去拿藥。”
畢承澤一把拉住我道:“文芯,我沒有帶藥來,其他人那裡也不會有治胃病的藥,還是不要去了。”
我忍不住流下淚水,寫道:“難道你來到這裡竟然不是為了散心,而是來等死的嗎?為什麼連藥也不拿?”
畢承澤苦笑道:“因為你給的痛苦比胃疼帶來的痛苦要厲害百倍千倍,我吃不吃藥又有什麼分別?”
我的眼淚流得更兇,畢承澤伸出一隻手來為我擦拭,一邊笑道:“傻瓜,你又哭什麼,好了,不要哭了,要是你肯受累給我揉揉肚子,恐怕立時就好了,比藥還管用呢!”
我哭著寫道:“才不要!你等著,我回去拿藥!”之後急忙向著姑姥姥家跑去,翻出揹包,拿了兩瓶藥和一瓶水,又返回畢承澤身邊。
此時他的疼痛似乎有些加劇,竟然雙手捧著肚子彎著腰坐在那裡,看起來痛苦不堪。
我心中劇痛,急忙跑上前,將幾粒藥丸放進他的口中,喂他喝了幾口水,之後坐在他身邊,讓他的身體靠著我,伸手輕輕地摩挲著他疼痛的部位,忍不住流淚。
畢承澤乖乖地承受著我的撫摸,將臉埋在我胸前,不動不語。我們兩個就這樣坐在那塊石頭上直到夜色降臨,周圍的景色開始朦朧起來。那大黑狗黑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出來,躺臥在我們腳下,不時地哼叫幾聲。
畢承澤將頭抬起來,在我唇上輕輕一吻,道:“文芯,我好多了,不那麼疼了,我們回去吧!”
我順從地點點頭,收拾好東西,扶著他慢慢走回姑姥姥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