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1章 38.二十九天
蝰直視著他的眼睛，沒有接話。
傘南也沒有再出聲，他沉默地轉回臉，繼續幫蝰緩解疼痛，等見他臉色稍稍好轉，便把手收了回來，淡聲問道：“還有哪疼嗎？”
蝰搖了搖頭。
傘南嗯了一聲，卻忽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麼，猛地意識到好像已經沒有再留下來的理由。於是撐在石床上的手微微收攏，緩慢又問：“那還，需要我待在這兒嗎？”
但蝰未作反應，依然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傘南眼皮稍動，表示明白。正要自覺站起身，但肩膀上環繞的胳膊卻忽然壓緊。
蝰坐直後背，和他在同一高度，好讓自己更能看清對方的臉，語氣很慢：“你，為什麼，喜歡我？”
傘南愣了一下，避開他的視線，把頭低了下來。
半晌之後，才輕輕開口。
“我如果知道的話，或許也就不用這麼折磨自己了。”
咽喉滾動，眼睛裡的光斑暗褪，語氣麻木。
“你不喜歡傘家，我也不喜歡。”他頓住聲，撥出一口渾濁的虛氣，“傘家不是一個正常的家族，比起家，它更像是一個永動不止的角鬥場......”
“人類懼怕蛇族，上面那些人便創造了傘家，為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崛起，它的維系不靠宗族積澱，只靠強行疊代的交配和篩選。”
“傘家的女眷有很多，可男子卻很少，而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有名字，只有編號，然後在一輪接一輪的殘殺裡爭奪活下來的資格。”傘南閉了閉眼，嗓音注鉛，“只有活下去的人才能獲得自己的名字，真正冠以傘姓，真正出現在這個世界，然後成為世人口中榮光無數的傘家人......”
“高層為了掩人耳目，把所有黑暗都集中於一地。從這種環境裡走出來的人早就不能算做正常，可偏偏還能被贊譽為族群英雄，被迫再一次更改本性，順應早就覆滅的道德和良心，虛偽與人。”
“多麼荒謬。”
傘南冷笑一聲，側臉看向了蝰。
那個人目光專注，集中在自己的眼睛裡。
他無端有些慌亂，哽了下嗓子，聲音輕了起來：“小時候見到你那天，我其實是偷跑出來的。那天我剛有了自己的名字，卻害怕以後再繼續那樣的生活......每天都好疼，血流一滿屋子，白漆漆的骨頭一截一截地戳在外面，動一下就受不了。”
“可就算是這樣了，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我......”
“所以我跑掉了。”傘南注意著蝰的表情，偷偷把手伸到了他腰後，鬆鬆圈住，又小心把腦袋往他耳邊靠，“他們說，進了蛇谷，必死無疑。”
“我不知道死是什麼意思，我只知道如果死能讓我遠離那些痛苦，我想我也是願意的。”見蝰沒什麼拒絕的意思，他便徹底收緊手臂，側臉靠在了他肩膀上，“可你沒殺我，不僅沒殺我，還讓我看見了你的真身。”
壓著嗓子，像是在偷偷嘀咕著什麼：“那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東西，生於山川，漫於穹野，天是紫的，水也是紫的，哪裡都是你的顏色，只能看見你、記住你，再也沒辦法忘記。”
“要是死了，就再也看不見了。”
“我還想看久一點。”
蝰眼尾微彎，手臂環上他的腦袋，摸了摸後腦勺，低低哄道：“小東西......”
“我不叫小東西。”傘南弱弱反駁了句。
“好。”蝰輕輕笑了聲，“傘南。”
傘南於是又往他肩窩裡擠，不留一點縫隙地賴著：“你給我鱗片的時候我好高興，我每天都在期待，期待有一天能再見到你。”
“可你騙我，鱗片在一個月之後就開始越變越小.......”他忽然斂住眼睛，聲音隱隱透著些委屈，“我怕它消失之後就再也找不到你，所以就強行讓它留了下來。”
說著一邊將手臂緊緊勒住，箍在蝰的腰上，恨不得要把整個人從中間揉斷。
“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騙我......可我還是抱有希望，等著有一天，能不能真的來找你。”
聲音在句尾戛然而止，傘南卡了殼，驀地把頭抬了起來。他看著蝰，開口有些澀：“可後來每一次見面都是刀劍相向。”
傘南再度呼了口氣，逐漸伸出手。見沒得到制止，便得寸進尺地摸到了蝰的側臉，眼底格外透亮。
“我本來只是想見你一面，可......可等真的見到你了，我就還想要更多，想摸你的小角，想吻你的鱗片，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