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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20)別院(上) (2 / 3)

唉,他兩口子對大女兒虧欠實在是太多了。更糟糕的是,他們明明知道大女兒的心事,卻至今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彌補……

當然,他最掛念的還是剛滿四個月的兒子。他之前沒有兒子,不知道被多少人在背後說過風涼話,好不容易在三十七歲上才有了香火傳人,說不疼愛那是怎麼可能。娃娃出生的時間正是大軍即將開拔之際,他拼著受軍法,百忙中偷空回了趟家,星夜來回驅馳兩百里地,就為了能看上剛落地的娃娃一眼,能抱上兒子一抱。“擅離駐地”加“翫忽職守”的後果就是八十軍棍和一次記大過處分。到現在他還有六十軍棍沒有領,都寄在衛府知兵司的軍罰冊薄上。他估計,即便他現在已經是從五品的遊擊將軍,這頓打也是無論如何都逃不脫的……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職銜,他就禁不住一陣迷惘和茫然。雖然去年秋天他就從文官轉了武職,平日裡在葛平庫裡也是戎服腰帶皮靴的軍官裝束,可骨子裡他還是把自己看成一個文人。打從蒙學時起,躍龍門就是他的願望,即便後來明白自己沒有過科舉中進士的命數,他也沒起過棄筆從戎的念頭。怎麼一轉眼間就作了將軍呢?他讀過《孫子》,也看過《尉繚子》和《太公兵書》的一些篇章,要是和人散座閒話,兵法上的事他也能拉扯上一大堆。可他更知道紙上談兵的典故。他有幾分能耐他自己很清楚。選兵、操演、排軍、佈陣、對壘……這些事他一樣都做不好,更別說指揮幾百幾千的人去真刀真槍地廝殺了。他可不相信自己當上個遊擊將軍,轉過身就能和孫仲山或者郭表他們拉出陣勢打上一場。他要真有那份本事,也不會在屹縣衙門當個小小的書吏,還一做就是十幾年了。

他記得,《孫子》開篇的第一句話就是“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當時看到這句話的時候,言辭中的綿長意味他琢磨不出來。可如今他坐到了將軍,將來說不定還有機會獨立領軍,文章中那份深沉的告誡之意便撲面而來。商成也曾經說過,戰爭是手段,是政治的延續,是人類知識領域中各門學科的顛峰集合,是唯一一門以摧毀和破壞為目的的藝術……

說實話,和商成認識這麼久的時間,許多從商成嘴裡蹦出的辭彙他都聽不太懂,只是朦朦朧朧地明白其中的部分涵義。但是《孫子》那句“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他卻是再明白不過。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在反覆琢磨和思慮之後,他不能不承認,他霍士其終歸還是個普通人。他沒有面對生死的抉擇而神色不變的膽量,也沒有坦然面對這兩者的勇氣,所以這個遊擊將軍,他怕是沒有資格去承擔。他想,他從別院出去之後,或許還是辭了軍職去做文官的好。相對於枯燥而森嚴的軍旅生活,他大概更適合在地方上做一些踏踏實實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朝廷會不會同意他轉回文職,也不知道提督府能不能答應……

這天,太陽才爬上樹梢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練拳腳,大丫和二丫突然跑到別院裡來看他。他別的事都沒顧得上,首先就問兒子怎麼樣,為什麼她們兩姐妹不帶弟弟一起帶過來。

大丫委屈地說,娘說了,巡察司這地方煞氣重,怕和弟弟犯沖剋,所以就不讓帶,怕招惹上不乾不淨的東西。也就是因為弟弟不能過來,娘也就不來了。娘還說,反正再過三五天他就能回家了,也不急在這麼一時。

霍士其覺得女人說的話很有道理。巡察司的確不是什麼尊貴地方,別說是娃娃,就是大人,能不來還是不來的好。

他又問:“弟弟好麼?”

這回是二丫說話:“好得不得了!能吃能睡,長得又白又胖,還淘氣得不行,昨天才在他二孃身上撒了兩泡尿。”又說,“臨來時,娘還讓我們問問您,弟弟都四個月了,現在連乳名都沒一個,讓您好好想想,給起一個。”

霍士其一下就蹙起了眉頭,思量了半天,為難地說:“這裡也沒個《說文解字》,一時半會我也想不好該起個什麼名。”

“讓您起個乳名,又沒讓您這就起大名。娘說了,大名要等弟弟滿週歲時再起,或者乾脆得蒙學時再說。”

霍士其這才反應過來。

他拿著大丫遞給他的擦汗毛巾,在院地裡轉了好多圈,掂量了好些字,總覺得這字有缺憾,那字又不太吉利,總之都不是能留住的好兆頭,盤算來盤算去,末了問道:“那你們平日裡怎麼叫的?”

“亂叫唄。”二丫說。她倒是給弟弟起了個乳名,就叫盼兒,結果因為這和楊盼兒重名,犯了沖剋,被十七嬸拿掃帚結結實實抽了好幾下。楊盼兒是個有家不能回的苦命人,霍家大公子怎麼能起這麼個名字!

霍士其又轉了好幾圈,最後才斟酌出一個好字:“就叫‘實兒’。……‘有者為實’;‘實,誠也’。”他仰著頭,搜腸刮肚地想著書本上關於“實”字的註解。“這個名字好。乳名叫實兒,等蒙學了,還可以作學名。就是表字也有了一一子誠。”他邊說邊點頭,很是為自己的深謀遠慮而自豪。看看,他一句話就解決了這麼多問題,這不是學問和本事,還能是什麼?

兩個女兒自然不會反對他作父親的權威。

他得意了一會,這才想起來問,為什麼巡察司突然又允家裡人來探望了。

這事二丫不大知曉。最近一段時間,她白天都不怎麼在家。大丫也不是很清楚,只說狄夫人頭一天到家裡坐了一會,逗奶娃娃的時候似有意似無意地說,她們現在能來“探監”了,只是千萬莫要聲張。

說到這裡,二丫馬上接嘴說:“前兩天,巡察司朝南邊解送了好些人,聽說都是和李慎在端州的那場官司有粘連的。爹,您又沒遞解去南邊,那您肯定是沒事了。”

霍士其對她的揣測不置可否。李慎的案子是李慎的案子,他的官司是他的官司,兩者看似是一回事,其實彼此的區別天差地遠。他也不想和兩個女兒譬說其中的道理。二丫能有眼下這點見識,就已經非常不錯了。

他忽然想到,二丫剛才說最近都不落家,那她在做什麼?又去別家看戲喝酒?他很有幾分不高興地問道:“你天天不落屋,都在忙些甚?”他被關在這裡,女人既擔心他又要照顧娃娃,大丫要打理家務,這個時候二丫不幫忙不說,多半還藉著機會天天在外面瘋跑……他忽然覺得女人抽二丫那幾掃帚確實沒打錯,就是不解氣,還該狠狠地多打幾下!

二丫倒沒注意到她父親神情上的變化,她在屋裡一邊幫著她姐整理帶來的換洗衣衫還有被褥,一邊大聲回他的話,說:“弟弟有娘和二孃照看,家裡還請了兩個奶媽,什麼事我都搭不上手,就去貨棧裡幫娘照應著。”她兩手提拎著炕蓆,皺眉皴眼地把那張開岔裂縫的老蔑席丟到院地的一角,拍著手說,“爹,這爛席子您躺著也不覺得扎肉?我看巡察司也是窮衙門,這席子都不知道用幾年了,也不知道換一張。”看大丫已經把帶來的蔑席鋪展好,就沒再進屋,給霍士其倒了碗茶水,蹲在他身邊,又說,“以前看貨棧一年能掙三四百貫,覺得真是不得了,也覺得高家三哥真是個有能耐的人。可這回去了貨棧一看,也就那麼回事。”說著扁了扁嘴,顯然很是瞧不上高小三這個大掌櫃。

霍士其吁了口長氣,使勁按捺住心頭一躥一跳的火苗,問她:“你說貨棧不好,哪裡不好了?”

“小三哥不會做生意。”

霍士其終究沒能忍住火氣,抓起腳邊的蒲扇就拍過去。遍燕山做生意的誰不知道高亭高小三?誰不羨慕劉記貨棧有這麼一個年青能幹的大掌櫃?二丫如此詆譭人家,這話要是傳出去,別人會怎麼想?誰都不會以為這是一個小丫頭說出來的沒見地的話,而是認為這就是貨棧背後的大東家的意思。到那時候,高小三也肯定不能再在貨棧做下去,商霍兩家也都跑不了過河拆橋的臭名聲!

二丫捂著頭一下就跳到一邊,委屈地說:“我又沒說錯。小三哥也認了的……”

“還敢犟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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