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徹好像並沒有見到平康公主與那位妃子的口角一樣,只是望著親妹妹似笑非笑道:“既然如此,那朕倒要考考你了。”
平康公主頓時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就像一個巨大的負擔壓在的肩膀上,不再輕鬆。她覺得今日的皇兄跟平日不太一樣,但又說不清哪裡不一樣。
獨孤徹卻面色平淡的將目光移向學館外的木芙蓉花叢。大概是今日天氣不錯,花期將盡的木芙蓉中有幾株又悄悄冒出了新的花朵,粉白色的花瓣或含苞或吐蕊,在日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輝。於是他說:“那便以這木芙蓉為題作兩句詩如何?”
眾人的目光也隨之轉向學館外,一陣風吹來,學館裡瀰漫著淡淡的木芙蓉清香,可終究還是掩蓋不了它即將開敗的事實。
“這木芙蓉都已經過了花期了,有什麼可看的?”平康公主抿嘴道,“肯定是下面的人偷懶,沒有及時將殘花敗葉清理乾淨,真是煞風景。”
姚貴妃的臉色就有些難看。如今她負責協理後宮,平康公主當著大家的面說下面的人偷懶,可不就是變相地說她沒有管好下面的人嗎?
獨孤徹笑道:“花開花落本是自然規律,何須刻意清理?即便是過了花期,它依然還是一道風景。你也別顧左右而言他,只管作詩便是。”
姚貴妃的面色稍緩,看向獨孤徹的眼神充滿了愛意。
而平康公主的臉色卻白了又白。想著自己今天是躲不掉了,她便認真地思索了一會兒,吟道:“玉樹成廕生幽泉,紅消香謝羅輕煙。”
眾人皆靜了下來,紛紛等待著獨孤徹的評價。
獨孤徹喝了口茶,慢條不紊地說:“的確有長進。”
平康公主一愣,其他人也噤了聲。獨孤徹只是說她有進步,並未說好與不好,她們也不敢隨意揣度。過了一會兒,眾妃見獨孤徹並無其他評價,紛紛抿嘴偷笑。只有佟淑妃仍舊面容平和,似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平康公主覺得這是奇恥大辱,衝著那些嘲笑她的人大怒道:“你們笑什麼!了不起,你們也作兩句讓本公主瞧瞧!”
眾妃忙收斂,一臉促狹,雖說她們都多才多藝,但是在真正學富五車的天子面前,誰也不敢班門弄斧啊,保不準還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大家是在替公主高興呢,公主何必動氣?”姚貴妃笑盈盈地說,然後轉向獨孤徹,笑盈盈道,“看到如此景緻,臣妾倒也想到了一句。”
獨孤徹點點頭,示意她說出來。
姚貴妃志得意滿地飛了在場的嬪妃一眼,吟道:“萬綠叢中淡淡紅,露染胭脂色未濃。”
“倒也不錯。”獨孤徹評價道,但也沒有更多的話。
姚貴妃一聽,媚笑中難掩驕傲。
夏侯紓感覺全身一陣惡寒,不由得握緊了手掌,暗暗告誡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平康公主撇撇嘴,委屈又失望地看著姚貴妃,她怎麼也沒料到最後搶她風頭的竟是這個她終日裡表姐長表姐短的人。
接著方才與平康公主發生口角的那位妃子又說話了,她道:“陛下,臣妾聽說淑妃娘娘入宮前可是名滿京城的才女,不如也請淑妃娘娘作兩句詩應應景?”
“呂姐姐這個提議不錯。”立刻有人附和她,氣氛一下子全變了味。
這下好玩了,平康公主的月試直接變成了宮妃們獻媚取寵的舞臺。
佟淑妃看著那些或殷切,或嫉妒、或嘲弄的目光,終究是騎虎難下,只得隨口吟了兩句:“萬園掃作一抹黃,芙蓉照水獨自芳。”
夏侯紓輕笑,這句明顯比前面的雅緻些,也像極了佟淑妃的性格。
自那夜在合音殿外聽了那曲哀婉悽絕的簫音之後,夏侯紓對佟淑妃一直有幾分好感。後來在御花園臨水亭,佟淑妃又替她解圍,無形中讓她對她的好感暴增。夏侯紓生平最欽慕那些處世淡然,不驕不躁的女子,佟淑妃恰好入了她的眼緣。
眾妃都不敢妄加評論,又將期盼的目光投向獨孤徹。
獨孤徹笑意更濃,似乎也很滿意,剛想說什麼便被平康公主給打斷了。
平康公主指著夏侯紓,不服氣地說:“這樣的詩句,本公主的這個婢女也作得出來!”
夏侯紓在眾人考究的目光中驚得目瞪口呆,她好歹是越國公的女兒,奉旨進宮伴讀,何時成了公主的婢女了?不過仔細想想,以平康公主平時對人的態度,又有幾個能入她的眼呢?
“你,說你呢。”平康公主衝著夏侯紓頤氣指使起來,毫不客氣地說,“趕快作兩句詩讓她們瞧瞧!可別丟了本公主的臉!”
夏侯紓並不理會平康公主的羞辱,反而不卑不亢道:“承蒙六公主器重,只是臣女才疏學淺,吟詩作賦也並非臣女的長項,但這既是六公主的要求,臣女也願意試一試。”說著她便將目光移向學館外,只見幾隻蝴蝶在木芙蓉上午殘蕊中嬉戲,煞是可愛,給整個學館都增添了幾分生機。她腦中靈光一閃,便道:“寒潭日暖簇新妝,踏花歸去蝶戀香。”
沉寂,一片沉寂。
大約過了半分鐘,突然響起一陣清脆的掌聲,詭異而突兀。
“這兩句倒是有趣。”獨孤徹一面鼓掌一面說。
夏侯紓當之無愧地接受他的嘉獎,甚至有些沾沾自喜。也不看看她究竟聯想了多少首關於芙蓉的詩才拼湊出這麼一句來,這就叫厚積薄發。看來多讀書還是有用的,古人誠不欺我。
旁邊的幾個妃子似乎這才開始好奇夏侯紓的身份。其中一人故作驚訝道:“咦?這不是前些日子陛下特意挑選進宮來伴六公主讀書的世家女麼?聽說是越國公之女呢!想不到越國公府武將世家,竟然也出了這樣博學有才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