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心裡清楚,這崖壁上的幾棵松樹,不論是哪一棵,都承受不住他們兩個人的重量。好在男孩年紀尚小,體格尚未發育完全,體重輕。而她自己是女子,又習過武,體態也很輕盈,倚著幾棵松樹稍作停留還是可以的。
“別看了。”夏侯紓的語氣中帶著幾分警戒。
男孩似乎有所悟,停止了哭泣。
隨後,夏侯紓抱著男孩,藉助腰間繩子的力量,腳下一用力,騰空而起,成功抓住了上面的一棵松樹,腳則踩在崖壁上凸起的石塊上,那是再好不過的借力點。
男孩再也忍不住好奇,忐忑地睜開眼睛,然後目睹夏侯紓帶著他再次騰空而起,彷彿長了翅膀似的,最後落在的石板路上。
夏侯紓剛站定,人群裡立刻發出一片隆重的掌聲。沒人再質疑她的年齡、性別和能力,有的只是一派劫後餘生的慶喜與讚揚。
夏侯紓沒心思關心其他,只是暗自鬆了口氣,她扶著男孩站穩了,方低聲詢問道:“你還好嗎?”
男孩還沉浸在夏侯紓帶著他騰空而起的感覺中,竟毫無反應。他母親趕緊跑過來拉著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見他仍然沒有反應,帶著哭腔道:“這孩子不會是嚇傻了吧?”
眾人心中一驚,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那婦人求證的目光一一從旁邊人的臉上劃過,隨即又崩潰大哭起來:“我苦命的兒啊,你可不要嚇我啊!”
在婦人迫切而激烈的搖晃下,男孩終於慢慢回過神來。聽了母親的問話,他恍恍惚惚地搖搖頭。隨後又看向夏侯紓,眼神裡突然像是被什麼東西點燃了一般,閃出一絲亮光。
此刻的夏侯紓在他眼裡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他從前在說書先生那裡聽過,許多江湖豪傑武藝高強,會飛簷走壁。他一直以為這樣的人大多是那些鬍鬚拉碴的魁梧大漢,哪知道竟會是一個明媚溫和的姐姐,而且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沒事就好。”判定男孩只是輕微擦傷,夏侯紓徹底放心了。她收回了自己的手,開始解系在自己腰間的牽牛繩。方才抱著男孩落下去的時候,因為突然增加了男孩的重量,她沒掌控好力度,腰間被牽牛繩狠狠勒了一下,硌得生疼,但也還在承受範圍之內。當著這麼多企圖看她笑話的人,她並未表現出來,只是眉頭微蹙。
這時,一直膽戰心驚的婦人終於放鬆了心中緊繃的弦,激動地拉著兒子就在夏侯紓面前跪下,她大聲道:“民婦何羅氏,家住京城西郊何家村。承蒙姑娘大恩,救了我兒一命。民婦一家老小不勝感激,此生必當結草攜環以報!”
說著她又拉了拉男孩,“季兒,趕緊謝過這位姑娘救命之恩!”
男孩經母親提醒,趕緊跪下衝著夏侯紓磕頭,嘴裡大喊著:“小人何季,謝過神仙姐姐救命之恩!”
夏侯紓聽到“神仙姐姐”幾個字時頗有些忍俊不禁,可是看著何羅氏,她又很頭疼。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哪裡敢坦然接受何家母子倆如此大禮,而且,她的母親也在遠處看著呢。
她趕緊伸手將何羅氏扶起來,推辭道:“大嬸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你千萬別再給我磕頭了,這不是折煞我了嗎?”
何羅氏臉上神色激動萬分,心中有千言萬語,萬般感激。如此天大的恩情,她覺得這輩子都還不清,只得一邊哭哭啼啼地說著感謝的話,一邊不住地給夏侯紓磕頭。
偏生圍觀之人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勁地誇她們一個俠肝義膽,一個知恩圖報。
夏侯紓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攙扶何羅氏的手狠狠用了一把力,總算是將她拉起來了,又轉身去扶何季。
何羅氏人雖然站起來了,但依然心潮澎湃。她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看著夏侯紓鄭重地說:“姑娘不顧艱險救了我兒一命,於我們家便是如同再造。此等大恩大德,民婦一家沒齒難忘。敢問姑娘芳名,家住何方?民婦去到護國寺,一定多添香油錢為姑娘祈福。他日回到家中,告知族老,必當親自登門重謝!”
儘管南祁民風淳樸,但女子的名字卻不能隨便告知外人。至於家族背景,夏侯紓更是不便言明。
夏侯氏門庭顯赫,族人皆是衣食無憂,但卻留有祖訓,教導子孫後代務必心懷黎民眾生,切不可居功自傲,失了人心。
為了這句祖訓,越國公府每年春送種子、夏送涼茶、秋送糧食、冬送木炭,四鄰稱讚。平日裡施醫贈藥、搭棚施粥、捐建善堂等更是不計人力物力和財力。他們這麼做,不求功,不為名,只圖個問心無愧,從來不期待能有什麼回報。
今日夏侯紓自告奮勇的冒險營救何季,也是秉持初心,做不到見死不救。所以面對一心要報恩的何羅氏,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為了儘快脫身,她趕緊將解下來的牽牛繩遞給云溪,請她交還給韓姓老者。看到手裡的牽牛繩,她突然有了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