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弘在長安城內饒了好大一圈,方來到溫室殿時,公卿百官自是早已等候。
在朝臣百官的拜喏聲中,劉弘走上御階,在御榻之上安坐下來,元朔朝,也就正式開始了。
“諸公卿有奏,自可明言,朕當兼聽百官之言,共定國之大策。”
雖說相較於大朝儀,元朔朝氛圍更輕鬆一些,但畢竟是朝議,終歸不可避免的要沾染上一些政治色彩。
——撇開今日是元朔日不說,即便不是,朔望朝也總得討論一些政治內容。
劉弘話音剛落,丞相審食其便順勢出班,對御階之上稍一拜。
“丞相臣食其昧死百拜,以奏陛下:自悼惠王諸子之亂息,天下民心向安;陛下又擬三十取一之稅、三口一算之賦,誠三皇五帝,縱不能及也。”
毫不違和的端上一串彩虹屁,審食其便話頭一轉:“陛下以天子之身臨天下元元,代天牧民,臣等食漢祿,亦當唯陛下聖命是從。”
“然今三公缺其一,九卿缺其二,臣等縱有心助陛下釐清吏治,亦心有未遂···”
“故臣昧死,懇請陛下:遴德行端正之良士,以充三公、九卿之缺,使諸屬有主官掌事,吏有命可奉,諸司屬衙之政暢行,而於國無弊。”
“臣昧死百拜,頓首頓首···”
隨著審食其深深一拜,殿內眾臣稍一思慮,便也齊齊出班:“臣等以為,丞相所言甚善,懇請陛下遴德行端正之良士,以充有司之缺。”
見殿內陷入短暫的寂靜,劉弘饒有興致的望向審食其,心中頗有些好笑起來。
“朕的這位丞相,還真是異想天開的緊。”
審食其的疏奏,乍一看上去沒什麼問題:三公九卿有空缺,對於中央心中有弊端,確實應該商討人選。
但光聽聽附議的群臣,和審食其話語中的區別,就不難發現問題所在。
——朝臣附議,說的是‘充有司之缺’,審食其說的,卻是‘充三公、九卿之缺’。
那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附議的朝臣不直接重複審食其的奏疏,而是將‘三公九卿’,替換為‘有司屬衙’呢?
答案不言而喻——如今審食其為相,張蒼任御史大夫,三公唯一的一處空缺,正是太尉!
審食其話裡的意思,是勸劉弘重設太尉,以掌天下兵權!
“這麼愚鈍的政治嗅覺,真不知道是怎麼活過漢初,那風雲突變的時代的···”
——就連朝臣百官,都知道在附議的同時,巧妙地對‘三公有缺’這件事閉口不談!
審食其卻彷彿對此毫無知曉,可真的是···
“張蒼為相之事,還是得提早準備了啊···”
暗自為審食其的政治生涯畫上句號,劉弘便做出一副沉思的神態。
過了好一會兒,劉弘才有些遲疑道:“這太尉之缺···”
“實無合適之人選啊?”
只輕輕一語,朝臣百官就不約而同的將頭低的更深了些。
——沒有合適的人選擔任太尉?
要知道今日,可是元朔朝!
此時殿內,可就站著百十來號開國元勳!
撇開其中的紈絝子弟,以及年幼的二代、三代不論,光是初代元勳功侯,就不下十指之數!
這十幾號人,是完全有資格出任太尉,位列三公的!
但從百官諱莫如深的面色,就不難看出此事的本質——太尉一職有沒有合適的人選,還得上面那位說了算···
劉弘說有,那即便沒有,百官也得想辦法,找出這麼一個‘合適’的人才。
可劉弘說沒有,那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有資格出任太尉,百官也得想辦法,讓所有的人都出於某種原因,而‘不適合’出任太尉。
食君之祿,為君分憂,不外如是。
即便不考慮這層現實角度的考量,光是此時的狀況,就足以讓百官將所有的意見收回肚子裡,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地板之上,觀察木板的紋路。
——當今罷設太尉的風聲,早在周勃死後,就已經為整個朝堂所熟知了!
在灌嬰班師回朝,卻並沒有升任太尉,而是‘升職’為皇帝太傅之後,此事更是從‘傳聞’,變成了漢室君臣間不成文的默契——不要再提太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