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室在,功侯貴勳便世襲罔替,代代富貴;漢室亡,便是‘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作為同一條繩子上的兩條螞蚱,功侯勳貴階級,甚至會比劉氏皇帝更希望漢室千秋萬代,永世長存!
反觀殿內站著的百官公卿,只要是沒有侯爵的,幾乎都是‘漢室集團公司’的打工人。
相較於功侯貴勳這樣的董事會成員,這些打工人的覺悟,才是劉弘所要解決的重中之重。
而陸賈出使南越一絲,便給劉弘提供了一個很好地機會。
“敢問浮丘公。”
就見劉弘面色陡然一肅,看向御階下正一臉呆萌的《詩》博士浮丘伯,旋即稍稍一拜。
“朕聞孔仲尼曾言: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及至君臣之道,仲尼亦多言:君惠臣以功名利祿,臣攝君之威儀仁愛。”
“然於此處,朕略有不解。”
就見劉弘適時的露出一副疑惑地目光,似是一個請教老師的學生般,對殿下的浮丘伯再一拜。
“仲尼之言,君待臣當若何,臣忠君當何如;然若君待臣以善,臣報君以叛,仲尼卻未曾言其果。”
“浮丘公得荀子以授《詩》,當於仲尼之言知之甚廣。”
“敢請浮丘公教朕:太中大夫陸賈,得朕祖高皇帝知遇之恩,朕亦信其忠義,乃為使以往南越;然陸賈於南越之所為,皆為一己之私,全然不顧朕之信重,太祖高皇帝之恩德。”
“如此之人,當為‘良臣’否?”
劉弘一語既出,殿內眾人無不瞠目結舌,紛紛將見鬼般的目光,望向御階上負手而立的劉弘!
“陛下年不過十六,從何得授仲尼之言?”
劉弘撩撩數語,所透露出的內在資訊,實在是龐大到讓人驚詫的地步。
先是寥寥數語,將《詩》中有關君臣關係的內容概括而出,光這,就足以表明:對於儒家的思想言論,劉弘是有基本瞭解的。
——這就已經很嚇人了!
要知道自太祖高皇帝時起,但凡是以儒生的身份進入漢宮的人,無一不被天下人所熟知!
如高黃帝時期的太常叔孫通,以及當年受孝惠皇帝親自登門請教,如今卻在殿內,被劉弘隱隱逼問著的浮丘伯等。
除此之外,任何儒家出身計程車子,別說是走進宮廷,得到‘教授皇子’的機會了,就連地方縣衙的一官半職,都很難能爭取到。
沒有老師,就意味著劉弘對儒家言論的瞭解,全都源自於自學。
而劉弘‘自學儒家言論、思想’的唯一渠道,就是位於未央宮內的皇家檔案室:石渠閣。
想到這裡,殿內百官目光中的匪夷所思,肉眼可見的變成了‘驚懼’!
原因很簡單:此時正負手屹立於御階上的劉弘,無論是在做襄城侯的‘劉山’時期、做常山王的‘劉義’時期,亦或是登基為帝,改名為‘劉弘’的前四年當中,都不可能進得去石渠閣。
——信奉黃老無為,陪伴高皇帝一點點從秦沛泗水亭長,爬到九五至尊之位的呂太后,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位劉氏子孫,去學習儒家的言論!
非但儒家如此,法家、墨家等任何‘非黃老’的學說,都不可能出現在劉弘的面前。
也就是說,劉弘對於儒家學說的掌握,全都是在呂太后病逝之後。
呂太后駕崩,至今過去不到兩年,而這兩年當中發生的事,此時殿內跪坐著的百官公卿,幾乎都是全程目睹。
先是諸呂之亂的收尾,而後是齊悼惠王諸子之亂,以及從呂后駕崩那一刻開始,一直貫徹至終的‘陳平、周勃之亂’。
直到去年年末,悼惠王諸子亂平,陳平周勃亦‘授首’,劉弘才算是正式掌權,成為名副其實的漢天子。
而後,又是年初改元,又是加冠親政,以及去年年末的秋收、今年開春的冬小麥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