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時間軸來看,劉弘學習儒家思想的時間,很可能是過去這半年,茶前飯後的碎片化時間。
——如此‘不務正業’的學習方式,還只是半年,就能對儒家學說,起碼對《詩》部分有自己的見解?
光此一點,就足以羨煞無數寒窗苦讀數十年,卻連所學內容都還沒記完全的文人士子!
而對於朝臣百官而言,真正值得驚歎的,並非是劉弘非人的‘學習’能力。
眾所周知:諸子百家之言論、學說,其中最容易讓人改變情感傾向,被所學內容洗腦的部分,就數儒家學說為箇中翹楚!
在百家爭鳴的戰國時期,類似‘其他學派往儒家派臥底,結果被儒家吸收為骨幹’的狀況,便屢見不鮮。
哪怕是正常的學術交流,也經常出現其他學派計程車子一聽儒家學說,就紛紛改換門庭,儒家士子聽了別家言論,反倒是嗤之以鼻的現象。
幾乎可以說:儒家思想,天生具有對其他學說的免疫能力,以及對其他學派士子的洗腦能力!
在這種前提下,無論是從未學過任何學說的小白,還是已經學了法家、黃老學言論計程車子,都很難在自學途中,抵禦住‘改換門庭,投身儒家’的誘惑。
反觀劉弘,非但沒有被自己自學的儒家思想所帶偏,反倒是精準的找到了儒家思想與如今漢家政壇所不符的內容,還將其‘學以致用’,用到了對儒生陸賈的處置之事上!
這樣的毅力和‘抗洗腦能力’,無疑是讓殿內百官安心之餘,又隱隱感到一絲遺憾。
安心的,是劉弘沒有被儒家思想帶偏,成為乃父孝惠皇帝那樣的‘仁弱’之君;遺憾的,是劉弘展露出來的面目,讓百官只得無奈放棄‘洗腦’‘引導’的打算。
再往深處想,甚至有人得出了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結論!
——詆譭、鄙視儒家,在如今漢室本就是‘政治正確’,劉弘又作為高皇帝的親孫,要效仿祖父,在儒家頭上拉屎撒尿,自也是題中應有之理。
但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是劉弘為了在儒家頭上拉屎撒尿,才去特意、有針對性的學習了儒家學說?
如果真是這樣···
頃刻之間,殿內眾人不約而同的將同情的目光,撒向依舊匍匐在殿中央的陸賈,以及在劉弘提出疑惑之後,滿臉苦色的浮丘伯。
——魯儒一脈,算是完了!
最起碼,在當今劉弘長達3040年的統治生涯中,魯儒一脈斷無出頭之日!
相應的,受魯儒一脈的影響,整個儒家的其他流派,如齊楚之地《詩》派,河東、河內的《書》派,都將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
甚至可以這麼說:在劉弘地統治生涯,黃老學是否能延續其‘執政學派’的地位,還有待商榷;但儒家,卻是妥妥成為了第一個被排除的選項。
在今後的五十年內,就演算法家乃至於墨家成為漢室的執政學派,都不可能是儒家了。
而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殿內百官的腦海中,也不由出現各種大同小異的‘警醒之語’。
“日後,還當少看《詩》《書》之言···”
正所謂‘上行下效’,劉弘如此簡潔直白的透露出自己對儒家學說的厭惡,那作為任一時代,都具備超強政治嗅覺的群體,官僚集團的反應,自然是最為迅速。
就在這殿內眾人紛紛投來同情的目光,甚至隱隱形成‘儒家已經斷絕’的氛圍之時,浮丘伯終是由身旁的師弟張蒼攙扶著起身,對御階上的劉弘一拜。
“陛下即問臣以《詩》,臣自當以畢生所學,以解陛下之惑···”
言罷,浮丘伯便費力的直起身,側目撇了一眼殿中央的陸賈,滿是蕭瑟的搖了搖頭。
“自作自受,便莫怪老夫不顧同門情誼了···”
暗自自語一聲,浮丘伯便再次望向劉弘,肅然一拱手。
“然論《詩》之前,臣尚有一言,以告陛下。”
說著,浮丘伯便緩緩走出朝班,來到殿中央,指了指匍匐於一旁的太中大夫,陸賈。
“陸賈之所為,非為儒生之舉,亦非為孔聖之所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