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嚴謹的說,《許民弛山澤令》的後遺症,足足花了文、景兩代皇帝的時間,才勉強給收拾乾淨。
這一世劉弘面臨的局面,無疑比歷史上的文帝好很多。
讓關中百姓心懷不滿的糧價波動,被劉弘以強制手段扭轉了回來,雖然最終結果依舊觸目驚心,但藉著這件事,劉弘也狠狠撈了一把民望。
劉恆不惜付出‘放任地方豪強勢力、關東諸侯割據勢力野蠻增長’的代價,集中全部精力對付的陳平、周勃等人,也在高廟事件之後逐漸處於下風。
最主要的一點:劉弘根正苗紅,皇位來源合理合法!
劉弘根本不用像歷史上的文帝那樣,為了堵住關東諸侯的嘴,而下一局耗時二十多年的棋,淪落到最後的殺招,還要讓兒子替自己下的地步。
如此說來,擺在劉弘面前的問題,實際上就只剩一個:百姓對於農耕的不信任,以及商業利益的嚮往,究竟應該如何處理?
在最初發現糧價問題時,劉弘還未看透其中的利害關係,本能的想到了在歷史上證明過其可行性的《許民弛山澤令》。
但對如今的劉弘而言,完全不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無論是地方豪強勢力,還是諸侯割據勢力,都是劉弘未來要重點打壓的群體!
如今,劉弘既不需要在陳平、周勃等權臣面前太過於示弱,也不需要為了皇統而收買諸侯,只要做到讓糧價長久穩定,問題就將得到完美解決!
籌謀已久的糧食保護價政策,再度出現在了劉弘的腦海中。
想到這裡,劉弘便向朝班左側的田叔點了點頭,旋即朗聲道:“御史大夫所言,朕深以為然。”
“吾漢家以農為本,以商為末;太祖高皇帝曾明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便乃強本弱末,勸民勤耕之意。”
“然今百姓民多有不耕之心,本末倒置,舍耕粟而逐賈利,此綱常顛覆,民風敗壞之預兆也,朕甚惶恐!”
說著,劉弘面色逐漸嚴肅起來:“朕廣發御史於關中採風,方知民之所憂者,乃糧價起伏不定,穀賤傷農,谷貴害農。”
“今日朔望朝,便就此事一議;諸公皆聞名天下之賢達棟樑,必可教朕以明!”
見劉弘鄭重一拜,殿內眾人也是次序起身,齊身回拜:“承蒙陛下不棄,以為佐政之臣,臣等戰戰兢兢,不敢負陛下所望也···”
話是這麼說,但真要說能針對此事,提出什麼有價值的建議,那就是為難這些西元前,思維被侷限的滿堂人傑了。
穀賤傷農,谷貴害農;這個說法雖然是第一次出現,但類似的問題,早在戰國時便已經出現,並引起諸子百家的思考了。
糧價低了,農民收穫的糧食賣不出去錢;糧價高了,農民更是可能吃不起自己種的糧食!
實際上,這是糧價波動問題,第三次出現在漢室的廷議之中了。
第一次,是高祖劉邦還未稱帝,仍為漢王之時,楚漢對峙與滎陽,天下糧價鼎沸,米石萬錢!
掌握著秦督道糧倉的宣曲任氏趁此良機,賺下了億萬身家;而在督道外不遠處的漢營,劉邦和沛縣子弟、關中子弟,則都餓著肚子,對督道倉堆積如山的米糧狂咽口水。
此事,對劉邦的心靈造成了很大的衝擊;楚漢爭霸結束之後,劉邦就首次就糧價問題,提出了‘設定上限’的計劃。
但此事,最終卻不了了之;此事的內由也成為了不解之謎。
第二次,仍舊是在太祖一朝,劉邦發行面值十二銖的三銖錢,天下經濟秩序轟然崩塌,糧價再次突破天際,漲到了四千錢一石!
這一次,糧價問題仍舊只是被劉邦提了一嘴,曹參等開國功臣默默無聞,之後劉邦駕崩,呂后發行八銖錢而宣告結束。
今天,劉弘再一次提出了糧價的問題,並且極為嚴肅的表示此事,一定要拿出一個解決方案!
表面上看,糧價問題這一次提出,與前兩次相比根本不算什麼——楚漢爭霸那一次,糧價問題直接導致了漢軍軍糧無法籌齊,最終只能反覆圍三缺一,以淮陰侯十面埋伏的戰術,將楚軍一點點蠶食殆盡。
第二次更是觸目驚心——關中大地,天子腳下,都出現了民易子相食的慘劇!
相較於那兩次,這一回的糧價波動著實算不上什麼大事——最高不過五百錢,這價格要放到開國初,民眾得樂死!
而且糧價的波動,也是朝臣勳貴,尤其是以封國產出為主要收入的高階徹侯勳貴,所能獲利的重要手段——徹侯封邑所得,與朝廷所得糧稅一樣,是糧食!
拿食邑九千戶的周勃來說,絳侯侯國一年租稅所得,便是將近十五萬石粟米。
這批糧食,若是在尋常事日賣出,石不過八十五錢,總共也就一百三十萬錢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