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打滿算,匈奴使團在長安,已經待了快一個月,但原本應該臨近尾聲的外交流程,卻幾乎是徹底停滯。
按往常的慣例,匈奴使節在長安的停留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現在,已經是匈奴使團臨近折返的時間點了。
可是雙方的外交訴求,卻近乎南轅北轍,或者說,陷入了依舊非常詭異的僵局之中。
原本獅子大開口,強硬要求漢室提供大量物資的匈奴使團,在得到單于庭的外交指示之後,做出了一副‘我要的我都說過,單于也確實快死了,給不給、給多少你看著辦’的曖昧架勢。
而本處於外交劣勢,因劉弘判斷出冒頓將亡的訊息而底氣大漲的漢家朝臣,又在匈奴人這幅作態下陷入了糾結。
漢家朝堂,也因為此次外交事件而極為清晰的劃分為了兩個陣營。
主戰派認為,這是匈奴單于冒頓在故弄玄虛,試探漢家的底氣;一但被嚇住,就很有可能讓匈奴人輕視,從而引來匈奴人肆無忌憚的侵擾。
而漢室的主和派,則於後世的軟腳蟹有所不同:主和派普遍認為,若是不答應匈奴人的請求,那必然會遭來報復性打擊,如今的漢家沒有做好大規模戰役的準備,應該暫且忍辱負重,以待將來。
這兩種‘鷹派’及‘更鷹派’的看法,讓劉弘對漢室中央的官員素質感到稍有些安心,對將來的大決戰,也有了更強的信心。
不過,真正讓劉弘感到興致盎然的是,兩個陣營的成員,大大出乎了劉弘所料!
陳平周勃劉揭自是不必多說,為了打擊劉弘地政治威望,自然是跳身主和派。
但其餘的主和派,則是讓劉弘大跌眼鏡!
九卿屬衙去掉劉揭之外,唯一一個主和的,居然是郎中令令勉!
其餘七人,無論是剛剛以楚王太子之身上任宗正的劉郢客,還是皇黨元老劉不疑,亦或是開國功勳蟲達、陳濞,乃至於廷尉吳公等人,俱皆主戰!
哪怕算上目的不純的劉揭,也不過二對七的比數,看上去主戰派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地位。
但光是令勉主和一事,就足以讓劉弘的心涼下大半!
若說令勉主和還不能夠說明問題,那另一個群體的偏向,則徹底讓劉弘放棄了強硬到底的決心。
——三公盡皆主和!
陳平周勃且不論,即將上任左相之位的審食其也先不提,光是張蒼主和一事,就足以將事實完全揭露在劉弘面前:漢室,打不起。
即便撇開這些內應,光是‘三公一致反對’這一項,就足以劉弘放棄強硬的戰略方針,轉而爭取儘可能長的和平。
這件事,可謂是讓劉弘絞盡腦汁,糾結到不知應當如何處理,如何判斷。
但最終,還是劉弘的知識儲備,讓劉弘冷靜了下來。
光按歷史上冒頓的死亡時間來看,起碼冒頓苟延殘喘的未來五年之內,匈奴並不會有太大的內部混亂和爭鬥。
只要冒頓在,哪怕是成了植物人,那也足以令草原百部俯首稱臣,不敢彎刀相向,只敢向著鳴鏑的方向衝鋒陷陣。
劉弘也想明白了——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冒頓真虛還是假虛,匈奴真亂還是假亂,而是漢室賭不賭得起,敢不敢打。
就像一個被欺負的稚童,根本不該考慮隔壁家的大哥哥有沒有生病,而是應該低頭看看自己纖細的手臂,並做出冷靜的判斷。
就目前而言,即便再不願意承認,劉弘也只能接受現實:哪怕整個幕南脫離匈奴單于庭的掌控,右賢王割據獨立,漢室也還沒有進場,從中得利的資格。
無論是失去幕南的單于庭,亦或是割據幕南的右賢王部,都不是此時依舊以戰車為精銳兵力的漢室所能抗衡。
所以,劉弘已經做出了最終決定:撇開匈奴使團提出的玄幻訴求,單就糧米、鹽、布等生活物資,滿足匈奴人所要求的三成。
這個雙方都不算很滿意,但都能勉強接受的結果,就已經是劉弘能做到的極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