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來,句意就截然不同了:別人說兒子的是非,但終歸是老兒親生的,家產都留給兒子,女婿以及外人不得爭搶。
兩種斷句,便有兩種截然相反的斷句之法。
那倘若這句話,是記錄在某本典籍裡的案例,讀者應當如何斷句,如何理解呢?
答案就是:見仁見智!
就算是飽讀詩書的學閥巨擘,那也是一家一個斷句法;針對同一本經典,那更是各執一詞,從而導致同一學說衍生出無數教派。
後世有這麼一個笑談:某中學生略有文采,其文章刊登於地方報紙,後被某試卷引用於閱讀理解。
某一次測驗當中,這套試卷恰好被該中學生所在的學校所用,併發到了該中學生手上。
最終,作為這位文章的作者,該中學生卻在滿分三十五分的閱讀理解之中,只得到十三分。
當這位中學生疑惑地找到老師,提出質疑時,老師回答道:你作答不正確,作者寫這一篇文章,是想要表達xxxx的中心思想。
該中學生據理力爭:老師,作者真的不是想表達這個意思···
然後老師臉色一沉:你在教我做事情?
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
劉弘所處的這個時間線,典籍斷句,也同樣像後世中學生做閱讀理解一樣:老師說作者是想表達什麼,那就是什麼;至於作者究竟想表達什麼,根本沒人在乎!
這就導致劉弘看到的賬本,撇開其流水賬的性質不談,光是斷句,就讓劉弘直摳後腦勺!
而對於張蒼而言,這份竹簡之上怪異的‘空隔間隙’,就如同劉弘看到先前那個賬本一樣——彆扭!
這還不是關鍵——最讓張蒼難受的,是這卷竹簡上面寫的,明明都是張蒼認識的字,但連在一起,張蒼就看不懂了!
看著竹簡上,每一根竹條都如撰抄般,按順序寫著一個日期,某一件事,一個沒有規律的數字,以及一個越來越小的數字,張蒼隱隱感覺有什麼地方被自己所忽視,卻又想不清究竟是哪裡。
礙於禮數,張蒼也不好直接開口問,便只好耐著性子,粗略的從右往左掃去;直到張蒼從竹簡上發現得規律突然被打破···
竹條最下,那越來越低的數字,突然在某一根竹條之上猛增,從上一條的‘二百七十’,變成了‘萬五千二百七十’!
張蒼頓時眼前一亮,將目光上移,就見那根竹條之上寫著:春二月庚戌少府撥錢以實府庫負①萬五千萬五千二百七十!
看到這裡,張蒼便趕忙將目光撒向竹簡最後一根竹條,終於發現了一行自己看得懂的字:省中五尚之用度賬簿···
剎那間,張蒼便感覺蒙在眼前的那層薄紗被捅破,眼前頓時豁然開朗!
再回過頭看整個竹簡,發現每根竹條下端寫著的兩個數字之和,就是上一根竹條最下端的那個數字之後,張蒼終於明白,這份竹簡上的字,究竟是什麼意思了!
最右面那一根竹條寫的四個字,分別對應之後的每根竹條上的日期,事件,取用錢的數目,府庫存錢剩餘的數目!
也就是說,這卷竹簡,不能像尋常看書那樣,一根根竹條豎著看,而是要將整個竹簡當做一個整體,橫著看!
如此一來,這卷竹簡就好理解多了:某月某日,某部門因為什麼事,從府庫取了多少錢,府庫剩餘多少錢。
相較於張蒼看過的其餘賬本,這樣橫向對齊,簡介明瞭的賬單,無疑更容易看出賬目狀況——每一次收入或支出,都可以從賬本之上查到;若是賬目不對,也可以直接從賬本上‘事’所對應的一橫條查到問題所在。
最主要的是,每一次收入或支出之後,‘餘’字對應的一欄都明確的指出,此次事件之後,府庫還剩下多少錢!
這在張蒼看過的其他賬簿上,是從未曾見到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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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負數’的概念,在《九章算術》之中就已經被提出,在九章算術的第八章:‘方程’之中,便記有一次方程組問題;採用分離係數的方法表示線性方程組,相當於現在的矩陣;解線性方程組時使用的直除法,與矩陣的初等變換一致;這是世界上最早的完整的線性方程組的解法。
在西方,直到17世紀才由萊布尼茲提出完整的線性方程的解法法則。
也正是這一章,引進和使用了負數,並提出了正負術——正負數的加減法則,與現今代數中法則完全相同;解線性方程組時實際還施行了正負數的乘除法。這是世界數學史上一項重大的成就,第一次突破了正數的範圍,擴充套件了數系。
外國則到7世紀印度的婆羅摩及多才認識負數。
而書中的時間節點,即《九章算術》公認的誕生時間為公元前二世紀,也就是說,數學的基礎——‘線性方程的運演算法則’,在華夏出現的時間比西方早了整整1800多年,‘負數’這個概念的提出,也比印度早了至少800年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