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知道他原來是跑來給張若雷當說客的。
“你愛過我嗎?”我問他。當年我們差一點兒就結了婚。
老周好像從來沒想過我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他看著我,十分侷促,我微微抬起頭來,挑起眉毛來看他,沒一刻又側過頭來,繼續看他。笑。
終於明白可能每個人一生中只能愛一個人,真正愛一個人的時候一定發生在你最不懂得什麼是愛的時候,愛是有配額的,真的是奢侈品,真被一個人誠心誠意的愛過,是造化。
到後來我們有慾望,有期待,有需求,唯獨不再有愛。我們可以跟一萬個人在一起,但最愛的永遠只有一個,每個人一生中都只有一次真正愛人的機會。
老周,在若干年前我認識他的那個剎那,他已經用完了自己的配額。
我很奇怪他為什麼會當張若雷的說客,背後一定有交易,我也十分奇怪我自己究竟值多少錢,或者我的價值來自於兩個張若雷親生骨肉的附加值。
老周也沒隱瞞,和盤托出,張若雷是大出了血了,可是他為什麼不自己來找我,來跟我說,仍舊愛我,想跟我在一起。跟我一起回憶那些過去,無數次週末,我們奔在出城跟回城的高速公路上,他有時寡言少語,有時長久對我行注目禮,還有我們一開始認識時,他熱衷於耍我。
我都沒有忘,其實也不是不能原諒,但就是不再有那樣強烈的渴望想跟他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女人真正的獨立,是從心理開始,心裡起義良久,後來才到身體和行為。
我記得多年前看過蔣雯麗老師的一部電影《立春》。那裡的獨身男女還要受社會上放詬病,人想獨身,光做這個決定都好難,劇
中女主叫王彩玲,其實也愛過人,但是人家嫌她抽,並不愛她,她為了愛情還曾經自殺過,當然,她也撒謊,明明對方不愛她,她對別人說對方死心塌地的愛過她,後來當了陳世美。
歸宿。
可又什麼才是女人最好的歸宿呢?
自己吧,每個人的歸宿都只能是自己吧。
我終於明白愛跟婚姻是兩回事,愛一個人跟在一起生活是兩回事,這些好像我媽都曾經跟我講過,但是我當時覺得她不懂我,她不懂年輕人,她那個時代的一切,包括她的思想已經落伍了,我從來沒想過,落伍這個概念本身就帶有某種世俗的偏見。
時尚圈流行的一切元素翻過來覆過去,都是過去的老梗,炒一下,巴黎時裝週秀一下,便又會開始所向披蘼。
什麼叫流行?什麼叫落伍。
你不跟著風跑就是流行。
我後來申請了個學位,跑到國外去唸大學。過程誰也沒知會,直到一切塵動作落定,張若雷沒跑過來質問我,也沒跑過來挽留我,臨行前我跟他們告別。
陳念跟梅森說,媽媽,我會想你。
那就來看我。也不是天涯海角。你們也有假期。
我終於懂,人生下來總是想求個什麼大團圓,但人一生最終習得的最棒的技能,是學會告別,是懂得分開。
陳念在這一點就比梅森通透,當然,也許源於陳念生下來就被動接受了無數次的分別,先是跟母體,再是跟他的陳媽媽。他於此表現淡然,梅森卻哭得不能樣子,好在他有張若雷,也有阿東,那時還有萬茜跟萬歡,也在他身邊。
小孩子健忘,更何況現在科技發達,我們隨時隨地可以影片,我也可以飛回國來。
飯吃到一半,我出去去洗手間,拐一個彎,要到另外一條走廊,我聽見張若雷跟阿東的對話。
“怎麼不留下她?”阿東問。
“我留不下。你怎麼不試試?”張若雷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