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來,又吹過去。風是自由的,然而我們生而為人的那一刻起,永遠不再擁有自由。
到底自由是什麼?我們究竟是否需要真正的自由?從美國的《獨立宣言》開始,整個世界在永不停歇的鼓吹自由,為此我們付出鮮血、戰爭、我們制訂律法,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人類卻還是沒一刻會得到真正的自由。
陳念小學畢業,快升初中了,我們帶他去從前的小城,梅森也跟我們一起去,從前那間小房子已經易了主,整個小城都有些許變化,城市的另外一頭仍舊是城市,在城鄉界限越發不明顯的今天,彷彿一切都沒有了邊界。
陳念去給他陳媽媽上了墳,我們又去他從前的學校轉了轉,見到了他以前的老師,一切詳和,回程的路上,陳念哭了,看著他淚流滿面,我這才知道,原來他是自那一刻起真正離開了故鄉。
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故鄉,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滿月。真正的離開與割捨一定是從心裡的離開與割捨開始。
就像萬茜與金先生,他們分開那麼多年,可能沒一刻真正離開。而我跟張若雷呢?
周先生出現得十分突兀,那天他來,還是我的故居,我開啟門,便看見了他,周先生沒怎麼變,不過鬢邊星然,提醒他和我,我們都老了。
我很驚訝。
“老......噢,周先生。”
周先生深夜到訪,再加上多年不見,“快快快,快進來。”我把周先生讓至室內,泡了茶,茶是綠茶,香得很,茶霧上來,瀰漫氤氳的霧氣,香氣也跟著瀰漫上來,撲鼻而來的清香,讓人心不由得定。
兩人分坐兩邊,卻又不知從何說起。若干年前那場未完待續的婚禮,我們還一起爬過山,後來他被人坑,蘇老太好像還參與其中,將他來了個甕中捉鱉,所有人以為他不會再翻身。
如今他又再出現,看起來混得還不錯。這世間的真英雄大抵如此,無論生活將他們拋下怎樣的谷底,他們總又能自己爬上來。
“好嗎?”他問我。
“好。”我說。“你呢?”我問。
“也好。”他說。
“說說怎麼過來的麼?”我想問,終究沒問。他想說,自然會說。也終於懂為什麼滄海桑田過後人們不再熱衷於談論自己的過去,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辛酸啊,那些暗夜裡的糾結徘徊跟掙扎,那些舊時光裡的狼狽與艱辛,哪怕就有千辛萬苦,畢竟都成過去,走過去的坎兒,便都不是坎兒。
說了便顯矯情。
“回來呆多久?”我問。
“不打算走了。從前的老宅剛買回來,正在重新收拾。”
“收得失地?”我問。
老周搖搖頭,“不是,老了,憑弔。”
隔天去了他的老
宅,果然跟若干年前一模一樣,一磚一瓦,一亭一臺,一樓一閣,一草一木,跟從前那麼像,老周像多年以前一樣端然坐在庭院中間,面前有茶臺,沒一會兒從裡面出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長得真好看,老周給我介紹,小A一定要是小B,總之語焉不詳。
我們聊著那些陳年舊事,小姑娘也插不上話,後來討了利是要自己出去轉轉。我看那姑娘的背影,對他說,這麼年輕的姑娘,不適合困在這裡,要悶壞她的。
老周就笑,沒幾天,他身邊的女孩子又換了個同樣或者更年輕的。
老周於此並不避諱我,他講,人老了,日子是數著過的,所有想要的東西反而變得具體,真假都不再重要,是非黑白傷害或者溫暖都不再重要,就是打發時間。
人生就是打發時間,你要的一切,時間最終給了你,或者沒給你,到最終的終結結果都是一個死亡。
所以,人活著不必太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