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腳步聲,我將門虛掩。側身回到門後的陰影裡。
“愛啊,當然愛。”
“那為什麼生我的時候你不在她身邊?”
“唉!”高天成的聲音,“你不知我有多想當時陪在你身邊。但是那時候爸爸......”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我關上門,摸黑爬回到床上。
沒幾天,放假,高天成帶我和梅森出門。那是趟神秘的旅程,事先沒跟我們商量行程,帶我們走時也沒告訴我們目的地。梅森表現得十分興奮,高速兩邊景物迅速朝後倒過去,隱沒天
際,蒼天的青翠的藍,被風扯成碎片的去,偶爾遇見的成群的牛或者羊,所有一切都讓他興奮。他不累,上躥下跳,小鼻子在車窗上壓得扁平,他撥出的氣把車窗弄得模糊。
我心裡倒大概知道此行的目的地,高天成實際上寵梅森寵得不行。
果然,到了阿東的那個城市。阿東不難找,我們快走到他面前時他仍舊低頭看手機,顯然那不是送餐高峰,幾個騎手正聚在一起有說有笑。
他穿著送外賣的統一服裝,一輛電動腳踏車,後面一個四方形黑色黃底的保溫餐箱。
他我心有點兒酸,何苦這樣難為自己?他本不必過這樣的生活!
我逼迫自己微笑得自然,卻不知為什麼總感覺眼眶有點兒熱。梅森也沒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樣,扎著小手兒小燕兒一樣朝阿東飛奔過去,我們三個一點一點朝他走近,直到他的同伴都發現了我們一行,阿東仍舊沉浸在自己的電話世界裡。
他從前是從不愛玩兒手機的一個人,也許是他一個人在異鄉太過孤單也太過寂寞了。
誰知道呢!
終於有人意識到我們或者是來找阿東的,有人碰了阿東,阿東可能是答應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看身邊人,那人朝我們呶了呶嘴,阿東這才注意到。他整個人瞬間僵住,電話應聲掉到地上。旁邊人撿起來,遞還給他。
他坐著沒動。
梅森也停下腳步,我看見他扁扁小嘴,眼淚滾下來,他抬起手臂,倔強的抹掉他們,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阿東遠遠看著,然後偏過頭去,再偏過頭來時,我見他朝梅森風一樣旋過來,速度之快我都沒有看清他是怎樣跑到梅森身邊的。等我看清時,梅森已經被他抱起舉起,梅森在他頭頂發出驚呼。
再來他們兩個抱在一處,梅森終於號啕。
阿東緊緊摟住梅森的頭,戴手套的手插進他發裡,揉了又揉,把他搞得頭髮皺成一團,梅森涕淚橫流,阿東也一樣,一大一小,大的給小的擦眼淚,小的給大的擦眼淚,擦完又朝對方身上抹。真不理解男人。他們又哭又笑。我背過身去,來的時候我一再告訴自己看見阿東不能哭,但還是沒忍住。
阿東請了假,他說不請假不行的,現在的系統都有gps.他什麼時候變成這樣循規蹈矩的人?
“走!我請你們吃飯。”阿東說。
高天成未置可否,我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跟阿東搶,要讓他盡地主之誼。
阿東抱著梅森。
我說你放下他啊,你不嫌重。
阿東就不能看梅森,只一眼,什麼堅持都足以讓他淪陷。他怎麼可能會拒絕這個被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那是他的命,我們都知道,那是他的命!
他來這個陌生的城市,但是命一直在另外一個城市。
“對了。”阿東放下梅森,“我打個電話。”他說。“今天本來約了人。”他面露羞赦。
“嗯?”我和高天成饒有深意對視。莫非在這陌生的城市裡他有了新的人生?我還瞥見他手機螢幕上是一些舊照片,有梅森的,有我的,有高天成的,有我們一起的,有各自單獨的,他不停的按返回鍵,然後將電話拔了出去。
“蕭晗?是,我,阿東。是。今天我過不去了,你們吃,不用等我。誰?梅子一家來了。”
蕭晗?
我又忍不住跟高天成對視。
阿東又羞赦朝我們一笑,一俯身,又把梅森抄在懷裡,還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蕭晗?你?”我忍不住問,這種八卦的事情只能由我來發問。
阿東笑笑,“都在一個城市,要說也是緣份吧。我送餐,她訂的餐,你知道的,我一看是她,本來想轉單,可是沒人接,沒辦法,只好去送。到那兒一看,還真是她。”
這也真太傳奇了!
到了飯店阿東才得空跟我們詳細介紹。
“我去的時候她的上司正在罵她,你們可能從來沒見過那樣的蕭晗。她低頭不語,任由人家罵出自己祖宗十八代來,一句都沒還口,還是是的應人家,淨撿對方愛聽的說,直到那個一看就挺變態的老女人住口。服務員!”
一看阿東就是這裡的常客,他嗓門真大,服務員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顛兒顛兒跑過來,聲音甜得有三個加號。
“東哥,來了?”臉早紅成一片,女孩子不曉得怎麼掩蓋自己的心思,一看就是看上了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