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成一笑:人都說的不見得是對的。
他輕輕按熄梅森的床頭燈。躡手躡腳從梅森房間裡出來,輕帶上門。自從久別重逢,他絕口不跟我提從前。
是夜,夜色低垂,風吹過窗畔,無從適從又無可奈何的席捲過整座城市裡的燈火。我將頭枕於他手臂,這已成為習慣,有時怕他酸,我會特別離開他的手臂,但沒一會兒,他又將我頭枕上自己的手臂。
“不乏嗎?”我問。
他不說話。不大一會兒,呼吸沉靜,沉進黑夜,沉進我的耳朵裡,聽來世界祥和,彷彿這世間再沒什麼該讓我不心滿意足。
卻再也睡不著,天花板上白色的牆壁靜靜的俯視,吊燈無息,靜默憑弔,它也有自己的故事嗎?或者,它只能負責傾聽?
我起身去了客廳,赤腳朝門口走,地板有點兒涼,但腳落下便那地板便被焐熱,跟面板貼合,發出粘膩而曖昧的聲響,我只好讓自己的腳步慢些、再慢一些,試圖將面板小心翼翼的從地板上溫和的撕扯下來。
手握上冰冷的房間門鈕,然後我聽身邊一聲驚呼,是高天成的聲音,我先是一怔,回頭看見他,直挺挺從床上坐起,手在空中揮舞。我奔回去,意識到他是發
了噩夢了,人間許給我們這些俗人一場清歡,同時也給我們一場場的噩夢。
“高天成。”我喊了他的全名,鈕開燈。
“不要開燈!”他抱著頭。將頭埋進自己的臂彎。
那樣強大的男人,我以為這世間所有風霜雨雪都不在他話下。但此際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他刻意調勻自己的喘息,他從噩夢中醒來。卻不願意讓我見到他的狼狽。我從身後擁住他,感覺到他後面涼膩,什麼樣的夢讓他嚇成這樣!
我緊緊抱住他。忽然間覺得悲傷。
同是天涯淪落人。
如今,他也淪落了嗎?
我的神!
那一刻,我陡生清醒意識。不知幾時起,他成長為我生命中無所不能的神,他其實是我生命中圖騰一樣的存在。只我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罷了。
哪怕你滄桑而殘破,你其實仍舊是我的圖騰。
我抱緊他,說,高天成,不要怕,有我。
我說,我愛你。
高天成微微顫抖的肩膀在我懷裡凝住,如同一個寫生靜物般,端莊而柔和,再然後,他再輕抖兩下,回臂,以兩掌遮住自己的臉。
他哭了呢!
可是,我愛他的眼淚。
高天成回身抱住我,有喘息也有淚水,兩支大手慌忙的撕扯與尋找。
“梅子!我以為這輩子我再見不到你。你不知我多愛你!走了多遠都要回來,都要回來,都要回來,我多怕我見不到梅森,跟你沒有結果。”
怎麼會?呵,怎麼會?
我以手勾緊他的脖子,天地間偏生只剩下一片虛無。
那末,就讓我愛上這大片虛無罷!
我能讓他忘記嗎?我不想知道他那段經歷。他終究怎樣跑出來的?張若雷,你又究竟在哪裡?在獄裡的那一個是誰?
我閉上眼睛,虛無的快樂瞬間攫住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