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一天,無話,兩個人都在家裡補覺。睡醒出去在門口的生鮮超市買了肉蛋禽奶,又買了蔬菜水果,後來想起來米也沒剩多少,又買了點米。
那麼多的東西他一個人拎著,我跟他搶,說讓我也拿一點兒。
他固執得像頭牛,說那不是女人該乾的活兒。我在後面看他的背影一點一點隱沒在金色的陽光裡,那寬厚的背脊,曾讓覺得有別於這世間所有男子。它專為我而生,我可以毫無顧忌的倚靠它一輩子。
我跟上他的腳步,想起那一天我走在他身後,說起一個電視劇裡叫安茜的宮女。
是的,那時候她還只是個宮女,跟一個宮中侍衛彼此情鍾,大雪漫天,雪深幾尺,他在前面走路,她踩著他踩過的腳印。她的腳深深的陷進他的腳窩兒裡,以為這樣走自己會省力不少,不想到最終終於悲哀的發現,沒人能給自己救贖,到頭來她還是靠自己翻了身。
週一大家都忙,我有時有意迴避他,他有時也有意迴避我,看見我們的人都恭喜我們,以為我終於守得雲開成功上位,只我自己心裡清楚,一切還都在路上,一切還都只是未知。
果然只有自己最瞭解自己的處境。那些所謂的同理心或者共情,不過一個概念而已。
這樣的瞭解讓我心神不寧。有時別人笑臉恭喜我,我笑著回謝謝,但背後卻禁不住無端邪惡的揣測,他們到底是真心想恭喜我,還是聽到了什麼風聲、看出了什麼端倪?在這兒出言試探或者乾脆就是諷刺?
把別人想得太好自己容易受傷,把別人想得太壞,受傷的可能還是自己。住在我心裡的魔無日無之不在磨折我。
我有時跟它打個平手,大多數時間被它打得落花流水。只有在感受到安全和愛的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渾身都充滿了能量和力量。那些愛與光,最終幻化成護我周全的銅盔鐵甲,彷彿再沒有人可以傷得了我分毫。
恨是毒蛇,星夜它吐著猩紅的信子,一圈一圈把我纏緊。我告訴自己那叫做命運,命運不都給你甜,一定還會給你痛苦、糾結、矛盾、怨恨。我們在面對命運時只能低頭,接受。否則就會被叫做仇恨的那個女巫給纏得更緊,直到失去你自己最初的靈魂和生命。
一晃眼時間又到週末,我有某種預感,我在靜靜等待,我坐著按兵不動,冷眼看他如坐針氈,不知道他又有什麼樣的安排和籍口不去拜會他母親。
這場讓我期待多年的婚禮終於還是叫我心生失望,他也叫我失望。我們都常經歷失望,那並不算什麼了不起的磨難,把它看淡了據說就能成就自己人生的另外一重境界。可我不想讓自己的思想和心態達到那種登峰造極的高度,我只想世俗煙火又庸常的活著,
給我簡單和柴米油鹽的幸福,我沒什麼野心,這初衷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怎麼變過。
原本以為張若雷會給我,我做好了準備。他說,你接著,我要給你了。我伸出手來,發現卻只有虛空和虛無。我拿眼睛問他,原本應承要給我的東西呢?
他笑而不語,面對我,只有意味深長的大段沉默。
我有時能清楚覺察出來他受的煎熬不一定就比我少,我試圖走進他內心世界幫助他抽絲剝繭,但他卻對我關上了自己那道暗含某種隱秘的門。
我有時看他,在燈下長久的看。眉、眼、嘴唇、耳朵,還有頭髮,他手指修長,指甲總修剪得整整齊齊,哪一處我都熟悉,哪一處又都帶點兒莫名陌生的氣息,怎麼看他都是我熟悉的那個故人,可再定睛細瞧,每個毛孔又都朝我散發出令我隱隱不安和危險的氣息。
要向死而生嗎?
我不知道。
見他總微顰著眉,嘴唇總緊緊抿在一起。我手抬起來在半空,想落到他眉心,想告訴他可以後悔當初的孟浪和衝動,只要他跟我好好說清楚,我不會死死糾纏住他不放。
可最終手還是收回。不知怎樣就想起那天他把電話往我面前一扔的情景,那些話言猶在耳:你去查,我今天一整天沒出過那間酒店。
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呢?看看明天什麼情形再說吧。
結果週六一大清早,他起來就開始張羅。我還有點兒不太相信,說你今天真沒別的安排?如果有我們可以改天。
他說再有別的安排,恐怕婚禮舉行了都不能成行。今天就是下刀子也得去。
我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陰雲一朝散盡,他捏捏我的臉,說瞧你,一個禮拜了這張臉也沒開晴,今天總算是見著你點兒笑模樣了。
我羞赦一笑,想還真就是我自己太過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