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時蘇白大醉,我自告奮勇送她。她整個人掛在我胳膊上,比比劃劃開始說酒話:“我還真是有點兒想不通,蕭晗怎會那樣對你?你知不知道當初學校是要記你大過的,我爸都安排好了,我咽不下這口氣,就是不想讓你畢業。是蕭晗跟校領導睡了,你才得以......
雨打車窗,不知何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澆散了這城市的黑夜和沉寂。透過雨簾,我在車上長久凝視自己的過去。我不相信蘇白的話,但我找不到她欺騙我的證據。其實不信就可以成為最有力的證據,但我相信我能找出佐證,我不是一個主觀的人。我不是。
我一直以為是蕭晗欠了我的,欠我的東西這輩子她都還不清。我受不了真實的情況竟與之背道而馳。
雨夜,路上人少,很快到家,外面雨竟小了,細如牛毛,密密匝匝鋪天蓋地,天倒像最大的暗色幕布,黑漆漆一片,街燈形單影隻立在雨裡,那光反映得絲絲細雨纖毫畢現,不過獨添落寞罷了。
司機不敢怠慢,拿出傘來執意要送我到樓門口,我稍作推辭,也就由他了。這老舊的小區,一個坑連著一個坑,坑裡全是積水,不小心就會踩進去,鞋子瞬間被灌滿又髒又臭的汙水。
我只好小心再小心,司機拿出手機幫我照著暗處,每一步似都走得驚心動魄。到家時,淮平已睡下。那晚,我得以一個人一遍又一遍想起往事,把那時那刻發生的所有事、所有細節都拿出來一再推敲,可我尋不到頭緒,我是記得蕭晗跟我說過的,說我太沖動了,我都不在乎你打她幹什麼?如果因為這事兒影響自己的前程值得嗎?
我驚訝的看她:“我們是好朋友啊,好朋友是什麼?就得兩脅插刀啊,她說我我都可以忍忍,但說你就不行,那事兒我再清楚不過,是她男朋友賤,是她男朋友主動纏著你的,跟你有什麼關係?這真相我得讓大家知道,怎麼能由著她們往你頭上扣屎盆子?
她看著我不說話,後來輕輕抱住我。第二天蕭晗請了一整天的假,難道就是那一天?
我立在視窗,任晚風夾雜細雨偶爾撲面而來,星星點點濺進屋子窗臺,我用手一遍又一遍劃那些細小的水珠,直到用我手指的溫度把它們一一熨幹。
蘇白說:蕭晗跟校領導睡了,不然你不能畢業。我爸找了人,又使了錢。你不要怪我噢,我當時爭強好勝,哪兒在大庭廣眾下受過那麼大的委屈!
一字一句在靜夜裡鏗鏘,震得我頭痛欲裂,衝了個熱水澡也沒有任何緩解。換了睡衣上床,明明累極倦極,卻又輾轉反側。我這人心裡就不能擱事兒,擱了事兒就睡不著。
只好摸摸索索又從床上爬起來,先是拿了本書,披了件衣服,點了床頭燈看,看沒兩行心神不定,發現自己看了半天看的就是字形,連一整句話都串不起來,像上課走神兒的學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麼。
於是只好再作罷,披衣下床,趿起拖鞋,見對面一家還亮著燈,剛亮的麼?怎麼剛才沒有注意?
那房間也沒拉窗簾,大約以為如此寂寞清冷的深夜,大多數人都已去夢會周公。一個男人裹著浴巾出來,不大一會兒,一個女人穿著睡衣也晃了出來,他們的廚房被安置在北陽臺。兩人可能餓了,男人在煮麵,女人抱著男人的腰,抱著抱著,女人一扯,浴巾掉了,女人扭頭就跑,男人光著屁股追了進去。
那鐵鍋裡的面該在裡面咕嘟咕嘟冒著快樂的水泡。
此情此景讓我有點兒恍惚,忽的就想起我和前夫蕭晗剛結婚,也是半夜,有天他外地來了同學,他本來跟同學睡一起。可半夜他跑回來,像枚炸彈一樣彈進我懷裡,我們抱在一起,吻得正酣時,聽見他同學在隔壁咳嗽......
我生淮平時,蕭晗第一個衝進來看我,淮海第一眼看的是孩子......
淮平有病,我怕影響淮海的工作,不找淮海反找蕭晗......
淮海,蕭晗。
這是兩個應該讓我痛恨一生的名字啊!為何到此際竟愛怨雜陳?生活時時處處充滿諷刺。我一直以為當年自己之所以能夠順利的過關是理所當然,卻從來沒有想過所有的風平浪靜都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她曾經在我背後付出過什麼?是誰曾以我的學業前程為籌碼,要脅她寬衣解帶?
我不願意再往下想。
我想弄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了一夜,決定要從蘇白那兒下手。我對她還不算是太瞭解,畢業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來往。她的人品,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我都沒什麼把握,實在沒必要聽風就是雨,人家一句話就讓我自己跟自己跟自己纏鬥糾結個沒完。
要解決一個疑問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去追尋正確答案。
我找了一傢俬人偵探社,讓他們幫我查查蘇白的底。私人偵探很專業,不問我要查什麼,我說就查查日常,你們覺得可疑或者有用的就拍下來。他們工作效率很高,第一週過去就有了重大發現。
蘇白的資料被用宋體四號字列印得十分清楚:蘇白,女,某年某月某日生於某醫院,從小到大就讀的學校,父親是蘇雲天,城內與張福生齊名的富豪,母親秦曉,原本是市立附屬醫院婦產科護士,嫁給蘇雲天以後成為了全職太太。夫妻倆只有這獨女。蘇白大學畢業後有過一段時間國外求學的經歷,但是回國以後也沒工作,整天不是吃就是逛,再不然雲遊世界,男友交過一打以上,半年前跟城中富商公子張若雷舉行過一場小型家庭性質訂婚宴,出席者除當事人外僅雙方長輩家長。
我手一抖。
張若雷?
蘇白?
他訂婚了?
我從來就沒有聽他說過,而且也從沒見蘇白來找過他。如果真的是未婚夫妻,那他們的關係不可謂不生疏,再說,也沒必要隱瞞我啊,雖然也實無必要對自己下屬公開這麼私密的事兒。可......那也不至於這麼藏頭露腳的吧,除非他想......他想什麼?他想什麼又幹我屁事?
我只關心蘇白、蕭晗、當年事件的真相,不想卻又牽扯出張若雷來。
偵探社那個蓄著小鬍子的中年男子眼睛十分細小,行動也緩慢,東西不是被裝在牛皮檔案袋子裡一次過給我,而是一點兒一點兒擠牙膏似的,除那兩張文字資料,他又緩慢從抽屜裡抽出一疊照片來。
我接過,看見最上面一張照片就是張若雷和蘇白,他們共同坐在某酒店大廳的咖啡廳,一個人說,一個人聽,面前是兩杯咖啡。有一張高大的綠色植物幾乎遮擋住張若雷的整張臉,其餘幾張就清晰得多了,他們大多數時候談笑晏晏,有一張是倆人出門,蘇白下酒店臺階,穿高跟鞋像崴了腳,張若雷從旁半摟半扶,狀甚親密。
原來跟我有些過節的老同學,竟然是我未來的準老闆娘。
那麼蕭晗呢?蕭晗在這裡究竟扮演的是什麼樣的角色?張若雷、蘇白、蕭晗,他們之間早前就認識、就有過接觸嗎?張若雷為什麼要刻意向我隱藏這些?還是他們都知內情,只有我一個人傻了吧唧的對一切都懵然不覺?
可他們這麼做又用意何在?還是由始至終他們共同選定我來當一場巨大陰謀的棋子,就像早前我被張若雷犧牲過那一次一樣?我是被他們合力選定的倒黴蛋兒嗎?而我被選中的原因則極有可能只是源於我的毫無還擊能力和沒有絲毫背景的家?
換句話說,就是因為我足夠傻、也足夠蠢、還足夠窮,並且沒有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