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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能養活自己的毫情壯志者

(一)

好容易熬到晚間。只有客廳和老總房間裝有電話。在太歲眼皮底下打私人情話,不是找死。

幾日前,因通話過長,在老總眼皮底下兒女情長,已挨老總不客氣的一頓訓。

“怎樣?”柏賢問道。

常夏瞄了一眼端坐客廳的老總,正如金剛佛傲坐,囁囁的不敢說什麼,急忙結束通話了電話。

常夏很是思念柏賢,越遇挫越是思念他,有時早晨醒來她發現自己忽然一下子記不起柏賢的面貌了,在心裡使勁搖頭,才能恍然感覺柏賢牽著她的手心裡的溫暖,柏賢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憑這些,她才能在記憶裡描摹起柏賢的存在。

沒有柏賢,只有在狠毒的暴陽下的奔波,還有老總總虎著一張臉的訓斥。

老總常常訓她的一句話就是:“工作七年了,應該算是一個老江湖,但怎麼到現在還成不了一個社會人。”

每每這時,常夏就像一個做錯事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一樣,低頭垂肩,滿臉羞愧。

晚上睡在黑暗的陌生房間裡,她心想自己真沒用啊,一隻小蜘蛛遇到哪都能織網,可她卻適應不了這市場上的東西。

如果正像柏賢所說的,我選擇錯了呢?不,不,不,董明珠從來不會說自己選擇是錯誤的。”她接著想道。

在她隨行的行李裡,放著一本董 明珠的《棋行天下》,那是她的新偶像了。不再是那些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和茅盾文學獎的人。

“明天吧,但明天的日子真難熬……”

就在常夏內心掙扎著是去還是留,是要尊嚴還是適應現實這個複雜的問題時,上天又好像故意給了常夏一個考驗。柏賢要來A市,晚上住在離常夏宿舍處不遠的一家小賓館裡。

“今晚,你跟你們老闆請個假吧!”接到柏賢 的電話後,常夏很是猶豫,好容易定下了決心,一定要在這裡熬下去,柏賢一來,又使軍心動搖了。但不去見柏賢,怎麼可能!在近一月的受苦受難中,她差不多在魔山上,天天看著這兩個閻王爺的臉。

能見面柏賢了,驚喜就像乾旱天下雨了,奔跑還來不及,怎麼可能為了堅強躲著柏賢不見呢!

兩人在外面賓館住了一夜,常夏向柏賢信誓旦旦,不回福城,怎麼的,也要在這抗戰下去。

第二天早晨,柏賢只好將常夏送到辦事處。

“噢,你來了!”瘦老總在跟柏賢握手,胖老總也連臉上熱的笑也懶 得裝,隻眼神怪怪地看著他倆,好似在看一對在外對夜的中學生。大家都仿費心照不宣地等著事情的下文。

常夏呢,她原本沒打算跟柏賢回去,她還要作一個堅強的“女遊隊隊員”,在銷售市場上驍勇奮戰,雙槍齊發,百練成剛。這只是開始呢,這點困苦都克服不了,她還如何在這個世界上立足下去,如何做她在都市裡的新生。

她打算將柏賢送到門外去,在柏賢轉身時,她牽著柏賢的手卻不肯放鬆了。她的手怎麼能離開柏賢的手掌心,孤零零地留在這兒呢,天天陪著她的耷拉腦袋在這挨一胖一瘦兩閻王的訓呢。

是她的手一剎那就將事情決定下來了。她的手脫離了她的腦袋意志力,先斬後奏。她手緊緊抓著柏賢的胳膊。“我去辭職。”那聲音可憐兮兮地說。

她站在辦事處的客廳向老總辭職時,臉上露了慚愧可憐的神色,現在,不僅沒成為一個社會人,還成了一個臨陣逃脫的敗兵。瓷器剛只打了一個胚,還未上釉 ,就把自己從那個架子上撤下來了。

胖老總多肉的臉上更多的是司空見慣的無動於衷,但臉上的某一小塊肌肉還是留給了稍許的吃驚,挺快的,比他們預想的還要快。

原本指望培養一個叱吒 風雲、妙筆生花的宣傳企劃,卻沒想到招來了一個半殼子人,只有一半是社會人,而另外一半,還像蟬一樣沒有蛻殼,躲在一個莫名其妙的小世界裡。早些將她送走,自己省點心。

所以,老總沒有送她一點挽留來補償她一點顏面,整個辭職過程毫無一拉一鬆的波動,只是在結尾處絞了一個不太順的小圈。

常夏提出要一個星期的調研補助。胖老總的回答是上班不滿一個月,自動離職的,沒有任何工資。說這話時他的音調剛到常夏可以聽到的高度,相比於以前的茂盛音調,這段音節明顯像缺少陽光照射似的嫩弱了些。

常夏原本是想將這一星期的調研補助託老總交給高經理。但沒想到,居然沒有。

“啊,還有一些體恤之心的高經理、惡狠狠的“退伍軍人”和“鰻鈣人”,那幾天,我搶了你們碗裡為數不多的食物。”常夏就這樣帶著歉疚離開了那段荒蕪餓苦的“游擊隊員”的日子。

(二)

當柏賢和常夏出生時,中國還是計劃經濟時代,但伴隨著他們的成長,中國的社會形態發生了劇烈的演變。過去的計劃經濟逐漸被市場經濟所取代。經濟形態的改變,就像海上的波浪來去變幻,撕來扯去,許多人的人生命運都有了變化。

像柏賢這樣農村出來的,來到都市後,沒有多高的學歷,更沒有家庭背景。在市場 經濟的浪潮中,做銷售,才有可能立下足來。

銷售崗位的商務經理、省區經理、營銷總監等等,他們的收入比起一般的大學教授,應該不會低;比起一般的公務員,至少也不會低。銷售入門門檻低,誰都可以做,但不是誰都可以存活下來。這個行業大浪淘沙,適者留存,不適者死在沙灘上。典型 的就是 舊時文人式的常夏在適與不適之間苦苦掙扎。

但那個做著小夢的、多愁善感的常夏終要過去,就如蟬終要褪去它的殼。時代會揉碎她的舊殼。

“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春春非常吃驚。常夏趕緊 到柏賢身後,柏賢朝春春笑笑,不作解釋。

我想喝啤酒。

你不能喝。

別管,我想喝。

恩靈呀,你是不是以為我在外面世界多麼勇膽無畏,是個女俠行闖江湖。可是你知道嗎,我是一個幼稚的長大不的社會人,就像一個社會情商侏儒人似的。我是一個連自己都不能養活的毫情壯志者。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共銷萬古愁。喝。蜘蛛都能爬牆織網,蚊子還能撲到別人的身上吸血,可是我呢,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能。我出來幹什麼呢,像我這樣什麼都做不了的人,就應該在那個小鎮呆上一輩子。嗚嗚,痱,我後背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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