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嫋嫋在劉翊面前卸下了堅韌的外殼,她自然是信任了劉翊的為人。
自從徐嫋嫋第二次在衙門見到劉翊,劉翊在衙門替她說話,徐嫋嫋便覺得劉翊其實骨子裡人不壞,至少和池縣令、鄭德望不是一路人。劉翊會為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開口說話,不怕得罪權貴,劉翊骨子裡還是正義的。而且第三次見劉翊,劉翊也沒有為難她,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調戲自己,那次的劉翊很是溫柔,情深幾許。
香淚盡後,四周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徐嫋嫋才脫離了劉翊的懷抱,她趴在劉翊耳邊輕聲說道:“今日我哭了的事情,你一個人知道就好,不要告訴別人。”說完便抱著書轉身離開了。
劉翊看著遠去的徐嫋嫋,臉上不經露出了幾分笑意,只覺得這個姑娘甚是有趣。徐嫋嫋外表看似堅韌剛毅,卻不想會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之死哭成這樣,心裡也定是有情的,並非外表看上去那般無情無義。
那周氏被撈上來之後,被程府家丁直接抬回了府裡,程振志為其買了最好的棺槨,來弔唁的人無數,那棺槨只是為了給眾人看的。程振志自然是日日跪在周氏的靈堂裡哭得感天動地,那也只是做給外人看的,畢竟當官的也要有些賢名。那日在橋旁邊的人都聽到了周氏的話,應該認定了是程振志逼死了那周氏,現下他只能裝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樣子來挽回最後的名聲了。
那些世人不知,讓周氏斷魂的橋原本就叫斷魂橋,傳說有對有情人是在那橋上一見鍾情,卻得不到家裡人的應允,最後便跳下那橋,雙雙斷魂了。因此那橋便被人喚作了斷魂橋,只是時間久了,世人忘了那對有情人,自然也就忘了那橋的名字。
入春的時候,忽暖忽寒的,許延君本來剛好些的身子又因為猛地受了寒,就得了風寒,身子又差回下去了。
這幾日咳疾越來越重,身邊的人都能看出來。
許延君站在書桌前抄著經書,那是抄給被滅門的許氏一族的往生咒。因為身子虛,她執筆的那隻手有些搖搖晃晃,抄到一些筆畫多的字時手那麼輕輕一晃,字便糊了。或是許延君病中手勁兒不足,在宣紙上停留的工夫多了片刻,便讓這筆尖沾著的墨在紙上暈染開來。就這樣,一下午來,許延君竟然一張都未抄成。
又是因為一筆誤,許延君將好不容易抄了半張往生咒的宣紙揉皺,直接狠狠地扔在了一旁。
一陣微風從半開的窗戶裡吹了進來,許延君被那風輕輕一吹便驟咳不止,執筆的手也搖晃不止,剛沾了些許墨水的筆一晃,整張宣紙上橫橫斜斜著許多墨跡,就好像許延君在西北邊境時手持長戟在地上一劃撥起的黃沙那般多。
不知為何,許延君開始想念西北邊境的生活了,想念和父親許邦昌和弟弟許昶君縱馬大漠的時候,想念大漠裡的胡笳聲,也想念那日比武的劉翊。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父親和弟弟已經去了陰間,自己也命鎖深宮、非死不得出,而自己年少鍾情的少年郎劉翊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劉翊了。
許延君驀然有些悲愴,覺得心裡發寒,不經渾身顫抖了起來。
忽然“吱呀”一聲,大殿的門被人開啟,進來的是她的貼身婢女嬋兒。
嬋兒朝許延君行了個禮,輕聲說道:“娘娘,呂太醫來了,要給您請脈,現在在外面候著呢。”
許延君輕笑了一聲,擺擺手並說道:“你讓呂太醫回去吧,本宮不需要請脈。”說完,許延君還咳了兩聲。
此時許延君的面色就如一張潔白的宣紙那般,沒有絲毫的血色,髮髻也是算亂的,頭上並沒有帶著任何簪子,因為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容顏了,她自覺就算自己再蒼老再醜陋,劉翊也不會在乎她,或許只有她死了,劉翊才會有那麼一絲絲可憐似的動容吧。
嬋兒看著許延君這樣的病貌,不免有些害怕,怕許延君再這樣拖下去保不齊有一天便去了。
雖然許延君不受寵,但是餓死的駱駝比馬大,許延君畢竟還是燕國的皇后,到時候劉翊治罪就不好了。
嬋兒雙眉微蹙,猶豫了片刻,再說道:“娘娘,還是讓呂太醫進來請個脈吧,您這身子……”嬋兒欲言又止,方才說話的聲音也就只比蚊子大些。
許延君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暴怒了,她直接抄起手邊的往生咒直接扔到嬋兒那邊,沒有砸在嬋兒身上,只是砸在了嬋兒的身旁。
許延君憤怒的嘶吼道:“本宮的身體本宮自己知道!本宮哪怕是病死了,也不看醫!早日死了我也算是解脫了。”
自從許家被抄家滅族之後,許延君便是這般的喜怒無常,嬋兒陪伴著許延君這麼久,自然也是心疼的。嬋兒也明白許延君原本不是這樣的人,許延君現在的喜怒無常只是沒有地方散去自己內心的幽憤,現在的許延君已經有些半瘋半傻了。
許延君忽然放下手中的筆,蹲下來抱住自己便大哭起來,她哭訴道:“我知道我這輩子是要鎖死在深宮了,我想父親,我想弟弟,也想念孃親,我只有死了,去到那九泉之下,才能與他們團聚,還有我那慘死的孩兒。”說完她便嗚咽了起來。
這幽怨深宮裡的女人就是這般,非死不得出,許延君有時候竟然病態的開始羨慕那些紅顏薄命的嬪妃們。她這次說話沒有用本宮,因為她只想做自己,那個簡簡單單的許延君。她也不像以前那樣叫許邦昌爹爹,而是父親,因為她已經長大了,她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撒嬌撒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