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著,我去和福叔說一聲,鎮上學塾的先生來接咱村的孩子去上學,這說出去是多體面的事,他一準高興。”梁滿倉臉上洋溢著歡喜的光。
“喲,一會兒魚,一會兒雞的,嘖嘖,這好的,恨不得拆了籬笆牆,合一處住得了!”馬老太跟個乾癟的鬼魂似的,冷不丁在漸暗的天色裡冒出來。
“你這老婆子活了一把年紀,說話不知輕重,這種壞人名聲的話豈能亂說!”聽了這話,梁滿倉轉頭對她怒目而視。
“我說錯啥了,你難道沒有給她魚和雞?那個老頭兒不也看見了!”馬老太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可仗著年紀大,小輩不敢拿她怎麼樣,遂指著院裡的柳元,嘴裡嘟嘟囔囔。
“我只瞧著他們鄰里和睦,互幫互助,卻沒見你說的那些個齷蹉不堪。”柳元慢慢踱過來,淡淡地說。
柳元聲音不高,也很和煦,只是他說的話跟一個巴掌似的,直拍在馬老太的臉上。
“哼,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你八成是要留在這裡吃雞,自然護著他們。”馬老太哼了一聲,但她不敢多待,說完就急急走了。
眼見著天快黑了,顧青竹趕忙去殺雞做晚飯,梁滿倉請來了村長,顧世福陪著柳元在堂屋說話,聽見他誇獎青松,笑得十分爽朗,彷彿是自家孩子一般,柳元雖是學塾的先生,對農事竟也懂一些,尤其是茶,尤為鍾愛,與顧世福相談甚歡。
有招娣幫忙,晚飯很快做好了,紅燒野雞、酸筍燉幹蘑,韭菜炒雞雜,香椿雞蛋餅、涼拌蕨菜,菠菜湯,槐花飯,一一端上了桌,顧青竹又去拿了去年秋天釀的葡萄釀。
縱然葡萄釀酸酸甜甜十分好喝,柳元也只淺飲了一杯,便不再續了,顧世福沒什麼酒量,也跟著作罷,梁滿倉本是陪客,自然是主隨客便,幾人說著話,慢慢吃了晚飯。
夜裡,柳元在梁滿倉家裡睡了一覺,第二天,顧青竹一早起來,開始給青松收拾隨身物件。
“阿姐,我走了,家裡怎麼辦?你白天採茶,夜裡製茶,隔幾日還要賣茶,你真當自個是鐵打的麼!”顧青松摁住包裹,滿臉焦急地說。
“雀舌的價錢跌得厲害,哪怕雨前茶也未必能回撥,我最多趕在穀雨前再賣一次茶餅,就打算直接在翠屏鎮賣鮮葉,到時就沒這麼忙了。”顧青竹拍拍阿弟的肩膀道。
“真的?”顧青松有些不相信地問。
“自是真的,阿姐何時騙過你!”顧青竹一本正經地說。
“我隔些日子會偷摸問村裡賣茶人的,若你瞞著我,我可不依,會立時收拾東西回來的。”顧青松雖然鬆開了包裹,可還是有些不放心。
“姐知道了,等我下次到鎮上賣鮮茶,會悄悄去看你讀書用不用功。”顧青竹笑著輕彈了下他的額頭。
“我巴不得你來瞧我!”顧青松捂著額頭,終於笑起來。
“姐弟倆說什麼呢,這麼開心?”柳元從梁滿倉家裡過來,聽見青松歡快的笑聲,忍不住笑問。
“我們正說他上學的事,柳先生,這是我現下全部的家當,也就只夠付半年的束脩。”顧青竹昨晚把所有的錢湊了湊,用一個荷包裝著。
“今年要不了五兩銀子,青松有兩個月沒去學塾,這個是要扣下來的,我瞧著昨兒喝的茶挺好,你包些給我,也可抵做束脩。”柳元溫和地說。
“這……您太照顧我們了,只那茶是去年的秋茶,不如等我明兒做了雨前茶送你些吧。”顧青竹有些感動道。
“對我這種老茶客來說,春茶雖好,只是太淡,唯有秋茶才最合晚間讀書呢。”柳元負手而笑。
“您既然這樣說,就先拿一些喝著,等夏茶上了,我再給您送。”顧青竹轉身去包茶葉。
待一切收拾妥當,太陽已然升起,顧青松揹著衣物和糧食就要和柳元走了。
“阿哥!”青英從昨晚知道青松要走,就有些懨懨的捨不得,這會兒更是軟軟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小妹!”顧青松心裡一下子疼化了,伸手摸摸她的頭髮。
“青英乖,阿哥只是去讀書,過些日子就會回來的。”顧青竹彎腰將青英抱在懷裡。
“阿姐,小妹,我走了。”分別總是難捨,顧青松咬住唇,低聲說道。
“去吧,路上多照顧柳先生,在學塾裡好好讀書。”顧青竹朝他揮揮手。
青英緊緊摟著顧青竹的脖子,小小的身子扒在她懷裡,她沒有回望,只有眼淚沾溼了阿姐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