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子一到了冬天,往往就過的飛快,畢竟外面成天寒風呼嘯地,但凡能夠在被窩裡多待會兒的就必然不會早起,晚上吃了飯也會早早窩到床上,一來二去之間,除夕竟是一天天的離得近了。
青州州府城,往年的百姓不管是住在內城還是外城的,無一不會期待過年時會多熱鬧。但經歷了之前發生在祖廟的兩次大事,他們唯一的期盼便是能夠穩穩當當過個年,哪怕沒甚驚喜,也總比一出出意外要好得多。
或許是知道了民意,青華宮臨近年末了都沒傳出什麼動靜,但凡有點兒身份的莫不猜測興許新年的祖廟祭祀會被取消,然究竟是何原因卻也難以琢磨。
只有青華宮的人才知道,別說祖廟祭祀了,宮主目前什麼都顧不上,連政務都處理的少了,不分日夜地在花圃守著一大塊冰雕,若不是有華望雲與華志明兩位族老為其分擔,只怕早就亂了套了。
可他們也整不明白,那一大塊冰雕有啥好看的,又不是玉石雕刻,不值個錢,站旁邊怪冷的還。
之所以說是冰雕,是因為宮主守著的東西的的確確是一塊冰疙瘩,幾乎有兩層樓高低,看起來特別像是個什麼花的花苞,就是太大了些,讓人不好判斷,而宮主又嚴令不許人靠近,他們也只能遠遠看個消遣。
而作為青華宮二小姐華凝的貼身侍女,又是被宮主親自收養,紅纓當然可以靠近冰雕,但其他宮侍問她那冰雕的來歷,紅纓卻又什麼都不說。
“主人,小姐怎麼還不出來啊!”
紅纓自小習慣了喚華青為主人,喚華凝為小姐,或許在她心中二人地位不相上下,但對於華青的州主身份也好,宮主威儀也好,總得有個適當的稱呼。
華青聞言將手中的樂譜翻過一頁,卻是頭也不抬道:“凝兒氣息沉穩,又有凌霜劍意內斂,當是出不了事,只是何時可以出關卻尚未可知。”
嘟起了小嘴兒,紅纓拍了拍身旁人立模樣的大齊,道:“小姐鑽到這冰疙瘩裡邊已經有一個月了,不知道她會不會餓得慌,會不會口渴,會不會…”
大齊看看紅纓又看看冰雕,一陣抓耳撓腮。
然華青卻知道紅纓只不過關心則亂,所以替華凝操心罷了,因此雖然紅纓說的越來越多,越來越讓人哭笑不得,但華青始終未曾責怪她。
放下尋來的樂譜,將身旁的二胡重又抱在懷裡,琴桶支在腿上,玉手持弦,輕壓慢拉,吱吱呀呀,卻似老樹上枯鴉崩飛,雪粉撲簌落下。
君不見,紅纓早已停下了嘮叨,連大齊都像模像樣地捂住了耳朵。
二胡真心不好學,尤其拉二胡的人常常心亂如麻。
算不得餘音繞樑,因為二胡的聲音連宮牆都傳不出去便會消逝的乾乾淨淨。
在內城“趙三分”的府邸中,趙錚明與其掌上明珠在院中的八角亭中對坐,左右並無人奉茶,全賴趙明珠親手斟之。
“爺爺,這茶湯碧色如洗,茶葉蜷曲如螺,香氣撲鼻,不愧是上等碧螺春,卻不知是洞庭湖邊哪方茶田出產?”趙明珠將茶燙了兩遍,這才端給趙錚明。
洞庭湖是青州有名的大湖,水量充沛,地方氣候宜人宜物,附近的茶農便在其不遠的山坡上種下茶田,得雨水滋潤,挑湖水灌之,待明前採摘,揉以煎炒,方成青州名茶之一。
碧螺春的由來趙錚明自然知曉,不過他卻聞言一笑,道:“這是你長兄託人自中州捎來,出自孔家內用,讓我這糟老頭子解解饞。”
大凡讀書人都離不開茶,寒門學子每日也不忘以粗茶代飲,以體古人之風,更遑論藏書滿庫的“趙三分”了,待客或是自酌,哪裡都少不了茶的影子。
然上等的好茶難得,就像碧螺春可不是什麼大白菜,想要多少有多少,故而能得喜愛之物,趙錚明可是高興的緊,更何況是他長孫所贈,讓年過八十的趙錚明老懷甚慰。
自己長兄是誰,趙明珠當然一清二楚,身為大伯的長子,沒跟二哥趙智一般普普通通,也不似趙謙似的渾渾噩噩,卻是出身青華書院,正正經經的讀書人,且還被凌夫子譽為學院百年難見的人物,足為天下學生楷模。
加上放在五州都不弱半點的家世,大量的古籍薰陶下,便是個凡夫俗子也足夠蛻變成材了,更何況還獨自出行遊歷,目前寄宿在中州孔家,與孔家人求文論學,待其歸來,趙錚明再親自教導一番,必是趙家門風傳承之不二首選。
若要說趙錚明老爺子最疼愛的是趙明珠,但真正視為繼承人的也唯有那位嫡長孫了。
“鱗鯉兄長自是最懂爺爺的心思,也難怪爺爺總是對兄長念念不忘了!”趙明珠說道,言語間竟是頗有些幽怨。
趙錚明何等人物,吃過的鹽怕是比他孫女吃過的米還多,撫須呵呵一笑:“我怎麼聞著有股子酸味兒呢?我的小珠兒竟吃起自家哥哥的醋來,真是稀奇啊稀奇!”
趙明珠聞言面色稍赫,到底是臉皮兒比紙還薄的姑娘家,跺腳道:“倒是明珠多話,讓爺爺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