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的火是你們動的手腳?”沈雲悠狐疑地看著池季遠:“這火未免太及時了些,偏偏是這個時候。”
“滅了吧!”他說完,帶著她往河邊走去。
濃煙不停升起,大娘大嬸的吵鬧聲、孩子的哭聲、男子的呵斥聲……場面亂成一片。
沈雲悠稍稍走近,發現拓州縣的房屋並沒有起火,正在燃燒的是房屋後面一圈一圈的草垛,此時縣衙的人正從旁邊的河中取水滅火。
“這火確實是特意放的,只要吸引足夠多的人過來,他們必然不敢動手,尚德與他們之間的信任便會蕩然無存。”池季遠命人燒起草垛之後,又誤傳訊息,讓人們以為這一片都著火了。
說到底,拓州縣的人最在意的還是自己,尚德雖重要,但一定比不過自家的利益。
房屋起火這樣的事,大多數人根本不會過多思考,立即就會去看自己的情況,尚德早被拋到了九霄雲外,而曾經的團結也不堪一擊。
“拓州縣的人實在太難纏,可又分外團結,很難產生隔閡。自從到這個地方,我便在等一個好機會,將這裡徹底政治一番,可惜我沒有等到。”白縣官不知何時來了,卻根本不看池季遠。
他一雙眼盯著河面,緩緩開口:“原來並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我不會做事。”他也想過許多辦法,卻從未實行;或是剛開始便遇到了巨大的阻礙,以至於看不到一點希望。
池季遠要將尚德斬首的時候,他立刻提出反對,因為他知道尚德的死對拓州縣來說意味著什麼。他不是沒有想過將尚德置於死地,可他的膽量和性子都阻撓著他,令他無法動手。
他以為池季遠只是想快刀斬亂麻,沒料到他打的是這個主意:逼迫拓州縣的人在自己的利益和尚德之間選擇了前者,又趁著這個時候,讓崩潰的尚德將縣裡的人供出來。
如此一來,拓州縣的百姓和尚德便站在了對立面,根本不用縣衙摻和,拓州縣便能土崩瓦解。
“我到底是選錯了路。”白縣官苦笑一聲,先前他堅信自己的判斷,質疑著池季遠,甚至多次阻撓。如今看來是自己思慮不夠周全,不會變通,才沒有改變拓州縣一絲一毫。
“這是方才記下的人。”他收回情緒,從袖中取出一張紙遞給了池季遠:“都是尚德供出來的。”
“他怎麼樣了?”池季遠將紙接過來,隨口問了一句。
“斬了。”白白縣官回答,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將尚德留下來毫無意義。
池季遠草草掃了一眼紙上記錄的人和事,又將其還給了白縣官:“將這些人趕出去,地方我已經選好了。”
“既然你擔心今後依舊難以治理此地,就將這裡的人分開。”他解釋道,拓州縣的人聚在一起確實太難處理,畢竟他們已經習慣用龐大的人數去壓制縣衙,又認定縣官不會將所有的人都關進大牢。
可一旦將這些人分開,他們根本就成不了什麼事兒。
池季遠早有讓他們分散的想法,卻沒有考慮好如何分配這些人,說到底他們做的事有輕有重,不可能去相同的地方。他考慮了許久,才決定將尚德的話作為依據。
尚德臨死之前供出的人必然跟隨他許久、作惡不少,這些人非走不可。像萬孝這樣暴躁之人,便趕去民風兇悍的地方,他在拓州縣再厲害,在那種地方也很難翻身;而膽小懦弱之人,趕到條件艱苦的地方便可,也好讓這群人吃吃苦。
還算老實的那群人,將他們留在拓州縣就好。至於空下來的那些地方,只要將附近受災地區的百姓遷過來,便能組成一個全新的拓州縣。
上京附近有些地方土地貧瘠,一年到頭收成不好,雖說朝廷多有關照,可百姓仍是苦不堪言,既然拓州縣這麼一塊好地空了出來,池季遠當然不能放過。
拓州縣雖說封閉了些,可環境著實不錯,只要今後好好治理,必然是個好地方。
先前為了讓白縣官贊同自己的做法,池季遠也提過一些設想,但沒有詳細說明。如今事情大都解決,他便毫無保留地說清了自己的想法。
池季遠很清楚,白縣官被困在拓州縣鬱郁不得志,想以這件事彌補自己的遺憾。可他那般猶猶豫豫,根本收拾不了尚德那個老賊。
眼下只剩善後,他便想將這些都交給白縣官,想滿足他多年來的心願。
他將準備好的東西放在了白縣官手上,開口道:“這是我選好的地方,以及受災的地區。哪些人走,哪些人遷過來,您看著處理吧。這可不是一件美差,就勞煩您了!”
白縣官立刻明白他的意圖,便出言推脫:“事情都是你做的,我沒有臉面將好處都攬到自己身上。”
他這麼多年無所作為,可也算清清白白,讓他去領別人的功勞,他實在做不到。決定拓州縣百姓的去留,雖說繁瑣了些,可這是整件事中最簡單的一環,他並非嫌麻煩,只是……
自己不過是配合著演了幾齣戲,白縣官心中苦澀無比,在拓州縣耗費了這麼多年,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真的做不了好官。興許當初到了別的地方,遇到或大或小的事,他也根本沒辦法解決。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
“咱們好歹一同將這件事解決了,你該不會這麼不講義氣吧?”池季遠忽然將白縣官拉到一旁,打斷了他的話。
他往沈雲悠的方向指了一下,說道:“這一趟出來本就是有家事要處理,拖到現在還沒有離開拓州縣,我少不了要被埋怨。”
白縣官轉頭看向沈雲悠,想起那日她逼著尚德動手,又記起方青曾哭訴沈雲悠狠狠將她揍了一頓……可真是個狠角色。
沈雲悠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總覺得有些奇怪,二人目光相撞時,都有些不自在。
“就這麼定了!我可得快些送她走。”池季遠低聲說著,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似乎怕極了沈雲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