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靜珊冷笑,“普通人看個物件,都記得大致樣子,更惶論你親手經手的作品。忘記了?是需要點外力幫你想起來嗎?”
馬千尋嘆了口氣,知道在座的沒有一個是好糊弄的,只得承認,“依稀還記得一些吧。”
話音剛落,葉青就捧著紙筆擺在他的面前。
馬千尋磨磨蹭蹭地拿起筆,抬頭對上了阮明羽冷若冰霜的眼,暗暗打了個寒噤,只得乖乖的畫了起來。
不得不說,能如競寶閣掌櫃法眼的人,是有兩把刷子。黎靜珊在一旁看著,見馬千尋做的圖稿形制規整,筆觸清晰流暢,的確是個手藝合格的工匠。而且他下筆果斷迅速,不到一刻鐘就把圖稿畫了個大概。
馬千尋長出一口氣,把圖稿遞到黎靜珊面前,“大概就是這個圖案了。”
黎靜珊不接,“規格尺寸呢?”
馬千尋一怔。訕訕縮回手,乖乖標上尺寸。他仍心存僥倖,故意寫錯了幾個數字。沒想到黎靜珊接過來,細細看了幾眼,把那幾個錯的數字一一改了過來,抬頭譏誚笑道,“不知是馬師傅貴人忘事,還是故意要考較我們呢?”
馬千尋撲通跪倒,連聲叫道“不敢”,他原本以為這屋裡只有葉青是首飾技藝的高手,即使耍點小花招,只要他不點破,自己多半能矇混過關。然而見那少奶奶隨便兩眼就看穿他的伎倆,就知道今日自己只能認栽了。
他其實不知,黎靜珊檢視父親舊案的卷宗時,上面雖無圖紙,卻記載了大致高度尺寸和重量,根據這些資料和馬千尋畫出的圖紙,不難推測出實際的規格。兩人的資訊兩相對照之下,終於把當年的金佛圖紙還原出來。
黎靜珊拿著圖紙給阮明羽過目,微微點了點頭。阮明羽抬眼睨著馬千尋,冷聲道:“馬師傅,關於這個金佛的所有細節,你最好細細道來,我還能救你一命。否則,你就是做了一樁皇家大案的替死鬼,還死的不明不白。”
馬千尋嚇得膝蓋發軟,往傍邊歪了歪,撐著地板跪好,強笑道,“少爺您別開玩笑,我不過說了幾句對皇家不敬的話。哪裡就是大案呢。我這腦袋可戴不起這麼重的枷。”
“你以為我們詐你?”
阮明羽挑了挑嘴角,“你那作品用途可大了,最後真的是送到皇宮大內去了。而且,還冒充純金的貢佛送到了聖上面前,”他上前兩步,在馬千尋面前微微俯身,聲音低沉陰冷,“你說,這樣的欺君之罪,你有多少個腦袋夠砍的?”
馬千尋終於撐不住,身子一歪癱坐在地,咧了咧嘴,卻比哭還難看,“少爺,少爺您別嚇我。那哪能呢。我我,我那都是胡吹的!真的,都是吹牛的!小的以後再也不敢了!”
“胡吹的?”阮明羽冷笑,“這裡就站著一個,因為你‘胡吹’的金佛,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你還敢說這是胡吹的?”
馬千尋慌張的四下看,眼光一一掃過在場的人,很快明白過來,這受牽連的人應該說的是黎靜珊。他撲到黎靜珊腳下,瘋了似的磕頭,“姑奶奶饒命,饒命啊。與我無關,我什麼也不知道啊!”
黎靜珊同樣眉目清冷,淡淡道:“有關無關,不是你說了算。你把整個事件詳細說明清楚,若是真如你所說,你也是被人利用,我們還可以為你求情兩句。否則……你知道的,欺君之罪是什麼後果!”
“一定一定!”馬千尋忙不迭應道,邊快速轉著眼珠子,“就是,就是十年……也許是十一年前,我還在鉞城,有人拿了張圖稿,和一箱金子,讓我打造一尊金佛。我一算,發現金子根本不夠用。那人笑了笑說,若是金子足夠,我們何必找你。”
“我就知道,他們是要我用別的金屬熔進金子中,湊齊所缺之數。”馬千尋說話間帶出得意之色,“我敢說,這種融合金屬的活兒,整個南部地區沒人能強得過我!”
“你是怎麼補齊那所缺之數的?”
“加入黃銅啊。”馬千尋脫口而出,又意識到什麼,趕緊找補道:“我當時可不知道是作偽,只以為是來人銀子不夠又死要面子。當時還給他優惠了手工錢。”
“後來呢?”阮明羽冷冷打斷他。
“後來,後來……”馬千尋躲閃著眼光道,“我發現他對工藝品質都要求極高,就把工錢又漲回來了。”
“阮墨,掌嘴!”
“哎,我說我說!”馬千尋捂著嘴大喊,“後來他要求我多次修改那金佛,簡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他見阮明羽抬手阻止了手下,才吁了口氣接著道:“他每一步驟都要仔細把關,從色澤到雕工到細節……那是我做過的最用心的一件作品。簡直是我手藝的巔峰啊!”
馬千尋見阮明羽的眉頭又開始皺起,忙接著道,“我最後交貨的時候,無意說了一句,‘您這尊佛啊,這是要送給皇帝貢品嗎?這麼細緻。’”
當時馬千尋只是隨口說的玩笑話,沒想那人聽了,打量他半晌,不陰不陽地接道,“你,是知道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