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她的屍體了嗎?”阮明羽突然沉沉地開口。
“這……未曾。”常勇應道,“只是碧峰山溝多山險,隨便一個地點都能拋屍……”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阮明羽猛地站起,往外走去,“我要去找她!”
“少爺,三少爺!”常勇嚇得忙奔到他身前攔住他,“且不說您如今回了家裡,老爺夫人太夫人不能讓你去孤身犯險;就是您真的去了,兩軍對陣裡亂糟糟的情形,您也找不到人啊!”
阮明羽方才是一時急怒,如今被常勇當頭棒喝,愣在當地,慢慢冷靜下來,才感到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從。
他站了片刻,抹了把臉,疲憊地對常勇道:“多謝常叔,這事……容我想想。”
常勇素知這三少爺行事冷靜周密,絕不會衝動冒進,心裡先放下了一半;然而也知道他性子果決明斷,決定的事情絕不回頭,另外半顆心也還懸著。只得迂迴勸道:“三少爺離家三載,如今還未見過太夫人和夫人,不若先回府上看看,在做打算不遲。”
阮明羽微諷的勾了勾嘴角,他自然知道常勇此話的意思。憑他母親那又黏又潑的性子,他若是回到了老宅還想出來,那就是得脫層皮的代價了——就如三年前他決意要去旻州一樣。
他搖頭笑了笑,“今日乏了,有勞常叔去跟我父親說一聲,明日一早我再回去見二老,給老太太請安。”
常勇嘆了口氣,只得拱手應了,再抬頭就見阮明羽已經走出了偏廳,徑直回自己別院了。
阮明羽回了別院,徑直進了屋把自己關在房裡。他如今獨自靜下來,那個驚心的訊息似乎才進入他腦中心裡,才變得具體起來。然而心裡卻越發空落起來。
他想強迫自己平心靜氣地思考,只是他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畫面,一會兒是黎靜珊寫的娟秀字型的書信,好像她坐在窗下跟他娓娓道來沿途風光,一會兒想著常勇說的凶多吉少和那被凌辱的少女屍體……然後那少女的臉突然變成了黎靜珊的臉!
他驚得失手打翻了書案上的筆架,啪的破碎聲讓他跳了起來。他失神地看著地上散成幾段的檀木筆架,猛然真切的意識到一件事情:黎靜珊也許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後知後覺的認知才形成,他的心立刻好似被、插了一刀,痛得他抓緊了前胸衣襟:那麼鮮活的生命,那麼靈動的性子,說沒,就沒了嗎……
分離前的畫面排山倒海而來:她說“你若是雄鷹,我與你高飛;你若是蛟龍,我隨你入海”;
她說:“我想用我的技藝助你,成就你。而你卻只想著佔據我,囚困我”;
她說:“少爺也沒親自過來給我送東西呀”!
是了,他和她甚至都沒能好好的道別!
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阮明羽深深地閉上眼睛,心中疼痛更甚。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眸中已一片清明:他要去找她。他要去把她帶回來,無論她變得如何——
黎靜珊都有勇氣,與他並肩而立,共同翱翔;他怎能沒有勇氣光明正大地迎接她在自己身邊?
一旦想清楚,阮明宇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起來,心中不再彷徨。阮家三少那運籌帷幄和明晰果決又回到他身上。
他拉開房門叫人進來收拾桌面,研磨潤筆,條分縷析地列起計劃來。等一切安排妥當,已過了四更。然而他毫無睡意,盯著窗外的滿天繁星,又想起那丫頭黑漆漆的眼眸裡,亮如星光的靈光。
阮明羽對著那星光,在墨藍的天幕中勾勒著那熟悉的輪廓,心中只有一個強烈的念想:管他什麼家規禁令,只要她平安回來,這丫頭他是要定了!
碧峰山上的星子,亦是亮得如寶石。
柴房裡的眾人都已入睡,唯有黎靜珊靠在窗下閉目養神,一雙耳朵卻支稜著,時刻關注外面的聲響。
山下軍隊已經圍攻了半月有餘,卻礙著這寨子易守難攻,山匪們又給逼出一身暴虐匪氣,兇悍死守,以至於久攻不下。
是近來山下進攻頻繁,山上的匪徒漸漸也頂不住了。在進攻結束後,黎靜珊她們常從小窗往外看到,山匪們抬進寨子的傷員越來越多。
送飯也越來越不規律,她們最後一次正經吃飯還是前天晚間。那送飯的兩人匆匆來去間,黎靜珊聽到他們的議論。
“那楚天闊越來越狠了,打得又夠刁鑽。這麼下去,咱們遲早要玩完。”
“你以為那鎮遠將軍的名頭,是天上掉下的?聽說早年他帶五百騎兵,就敢直挑北戎沙鎮。一箭射倒城頭戰旗!”
聲音漸行漸遠,“那咱們咋辦,二大家說……”
黎靜珊快速把那難以入口的野菜粥喝了,把雜糧饃饃收了半個起來。從那時起,她就時刻關注著外面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