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聽得他們走遠,小聲問李弘道:“殿下,薛御史是不是喜歡寧兒啊?”
“何止是喜歡,是認了命交了心,魔怔了似的”,李弘含笑打趣,雙手卻不閒著,將那屏風搬回了遠處,“這小子挺明顯的,連你也看出來了。”
“是啊,房中無論誰說話,薛御史就一直看著寧兒”,紅蓮忍不住覺得好笑,“我看他兩個倒是挺相配的,容貌氣度暫且不說,兩個都像小孩子一樣,動輒就臉紅了,實在有趣。”
“是啊,希望這傻小子能早點得償所願,我們也快些收拾罷,眼見今晚可能還要下雪呢。”
馬車自灞陵出長安,迍迍而行。越過驪山,便是藍田,薛訥遙望著山頂上的烽火臺,想起一千四百餘年前周幽王在此烽火戲諸侯,只為紅顏一笑,心底不由得生出幾分唏噓。
估摸在薛楚玉眼裡,他的行為與周幽王無異,不過是色令智昏,才這般棄家人安危於不顧。但此事牽扯甚廣,難以與薛楚玉說得清,只希望他不要再借機生事才好。
薛訥正心猿意馬,忽然感覺身上一熱,竟是樊寧開啟了廂門,又將貂裘還與了他,薛訥半回頭道:“你穿著罷,我不冷。”
“又下雪了,你手都凍紅了,還說不冷?你這裘裳大,能把我們兩個都蓋上,你就別逞強了。”
薛訥回頭一看,果然樊寧也在這裘裳裡鑽著,他回過身來,繼續打馬趕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
這一段山路很耐走,加之風雪到訪,兩人抵達藍田時已近深夜。樊寧急匆匆跳下馬車,哆嗦著推開院門,走進去卻放慢了腳步:“這裡好漂亮!怎的還有一架鞦韆啊,是從前住在這裡的人家留下的嗎?”
薛訥不好意思說,這是他專門找人為她扎的,將馬兒牽入棚裡,背身將他們在街上採買的東西搬下地:“房裡有兩件厚大氅,你先披上罷,我去生火做飯……”
“得了吧,堂堂薛家大郎君,十指不沾陽春水,你會做什麼呀”,樊寧嗤嗤一笑,先一步進了庖廚,添柴後打磨燧石,燃起了灶火。
薛訥收拾罷也忙趕來,想幫忙卻插不上手,只能一直跟著她。樊寧一轉身間與他撞了個滿懷,薛訥探手一扶,堪堪落在她滑嫩纖細的腰部,兩人都窘得說不出話,過了好半晌,薛訥才說道:“給我也派些活計罷,不然你在做飯,我卻在旁邊站著,也太不像樣了。”
“我就煮個湯餅,不費事的,你若真的想做事,就把那兩個陶碗洗洗罷。”
薛訥按照樊寧的囑咐,洗淨碗盛出湯餅來。兩人肩並肩坐在灶爐旁的條凳上,樊寧抱著湯餅,遲遲沒有開動,而是放在了膝蓋上,一股暖流很快湧遍全身,疲憊與寒冷皆被一掃而光了。
薛訥抬手揭去樊寧的面紗,在爐火的照應下,他的神色極其溫柔:“戴著面紗怎麼吃飯啊?”
樊寧莞爾一笑,抖抖長睫,將面紗攥在了手中:“戴著挺暖和的,一時竟忘了摘。”
“明日不要穿這個衣裳了,我去街上給你買兩件新的,再買一副儺面來。”
“這話你說了三四次了,這衣裳就這麼難看嗎?”樊寧扯著衣裾,語調裡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
這衣裳當然不難看,尤其是樊寧穿上,露出傲雪的肌膚與纖細的腰肢,美得勾魂攝魄,薛訥好幾次差點移不開視線。若是有朝一日,她肯只為他穿上該有多好,薛訥如是想著,嘴上卻說著:“你從小脾胃就不好,這麼冷的天露著身子,凍壞了可怎麼是好。”
樊寧說不上來,為何此時她心中溢滿了濃濃的眷戀之感,許是從小到大,除了李淳風外,唯有薛訥這般關心她。樊寧暗罵自己貪婪,已經將薛訥拖累到如是地步,她卻還在貪戀他的好。昨夜在西市那未說出口的話,已經隨春雪一道,消弭不見,她眼下想知道的唯有與案情相關之事:“對了,忘了與你說,薛楚玉應當與刑部之人有牽扯,今日我在地宮裡聽他與那管家說,要去刑部告發你私藏我之事,我怕留下證據對你不利,所以才把地宮毀掉了一半……”
“我知道,今日他找我母親告狀來著,不知往後他還會生什麼事,眼下暫且也奈何他不得,只能抓緊時間破案。”
“其他的案子你三下五除二就破了,怎的這一件就拖了這麼久”,樊寧說不著急是假的,只是不想給薛訥太大壓力,所以一直沒有催。
“為何沈七隻看到你一個人躍下了藏書閣,我依然想不通,待想通了這個,就能破案了。對了, ‘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李師父可有跟你說起過嗎?昨日殿下收到一封密函,已對比過,正是李師父的字,就寫了這兩句話。”
“有師父的訊息?你為何不早說!”終於有了李淳風的線索,樊寧登時紅了眼眶,說不出的激動。
“你別心急,既然李師父送信來,就說明他是出於某種原因自行離開,現下不能現身……這兩句話應是他送來的線索,具體指代的什麼,你可明白嗎?”
“師父是個道士,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何曾教過我這些儒家的學問?”樊寧託著腮,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好似在怪李淳風如是不辭而別,害她晝夜擔心。
聽樊寧說李淳風不曾提起,薛訥心裡更有了成算,看來這話確實是李淳風特意暗示太子李弘的,但這話究竟在指什麼?薛訥猶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點思緒也沒有。
“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師父不會被什麼女子捉走了,找我們求救呢罷?”樊寧果然開始胡思亂想,小腦瓜裡不知編排著什麼離奇戲碼。
“你的功夫是李師父教授,三十餘名羽林軍強弓手尚且難以近身,李師父的功夫在你之上,哪個女子能捉走他啊?倒是你可曾聽李師父說起過什麼熟識的女子嗎?”
李淳風雖然酷愛與人交際,但也不過是為了多知曉民間傳說秘術,並沒有什麼過多交集,樊寧搖頭否道:“師父最熟識的女子就是我和紅蓮姐姐,再也沒有旁人……”
說罷,薛訥與樊寧一同陷入了沉思,若說起女子,天下最不得了的女子莫過於天后,她與本案並無瓜葛,應當可以排除,難道李淳風是在提示樊寧與紅蓮會遇到什麼危險嗎?
薛訥毫無頭緒,旁側的樊寧亦起了焦躁,用燒火棍捅了捅爐中柴,氣鼓鼓道:“師父也真是的,給個提示還這般彆彆扭扭的,還不如不說。他就是個老道士,身邊沒幾個女的已經沒法猜了,若是旁的男人,不得數到明天早上去!”
“怎會”,薛訥接得極其自然,說完才發現竟有幾分曖昧的意味,“我相熟的女子比李師父還少,就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