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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下元之禍 (3 / 3)

薛楚玉癱在床榻上,哼哼個不住,眼皮半睜半閉的,不辨死活,像是被嚇壞了。薛訥上前向柳夫人一禮,而後問旁側的侍婢道:“後廚的血字是你先發現的?”

聽到薛訥問話,那小丫鬟顯得極其緊張,磕巴道:“是,今日後廚該我當值,晨起到後院,便……”

薛訥微微頷首,沒有細問,拱手對柳夫人道:“母親,慎言方外出回來,頗感疲累,既然家裡人都沒事,兒便先回房休息了。”

入夜時分,樊寧終於從驪山回來了,今日薛府加強了巡查,她著實費了點力,才躍入了慎思園裡。見薛訥好端端坐在桌案前辦公,樊寧的心瞬間安然了許多,她翻窗而入,拿起桌案上的櫻桃饆饠,笑嘻嘻道:“專程給我買的吃食嗎?多謝了,我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你去哪了,怎的也不留個字條”,薛訥放下手中的書卷,上前坐在樊寧身側,“雖說我是本案的監察御史,你若落網,我一定會馬上知曉……但你能不能莫要悄無聲息地出門去,這樣我會……會很擔心。”

樊寧放下饆饠,莞爾一笑,抬手撫了撫薛訥的腦瓜,像摸小貓小狗似的,應算得上她難得的溫柔:“知道了,薛大郎君,我去鬼市了來著。那個 ‘寧淳恭’的臉被燒了個小洞,我要請畫皮仙補一補。”

“有日子沒去鬼市看他們了,他們幾個可還好罷?”薛訥與李淳風一樣,識人不看出身,只看對方有無真本事,故而對樊寧這些江湖朋友亦禮敬有加。

“還是那副死皮賴皮的樣子”,樊寧甩了甩高高束起的長髮,又問,“你去找太子了嗎?法門寺的事可與他說了?”

薛府的事,樊寧雖然知道,但薛訥沒有主動提起,她便沒有問;薛訥不願意樊寧擔驚受怕,亦將此事壓了下去,絕口不提,只回道:“殿下自然很是重視,聽他說,藍田縣令之職,天皇天后已經答允,只是不知文書何日能下發。你也知道,現下又出了安定公主的案子,皇族內部只怕會一片譁然,許多事也催不得了。”

“是啊,好端端的,公主的骸骨竟然丟了,還有那樣的傳聞。都說天皇天后很恩愛,但出了這樣的事,也很難沒有嫌隙罷,我只能再姑且委屈幾日了……”

樊寧這副略帶賴皮的模樣落在薛訥眼裡,十足可愛,他忍不住彎了眉眼:“對了,李師父的下落呢?他們幾個查到了沒有。”

樊寧搖搖頭,紅唇抿得發白:“幾個城門都打聽了,沒有人見過師父,這小老頭到底跑到何處去了,連句話也不曾留下,師父……會不會遇到什麼不測了……”

見樊寧小臉兒上一片黯然,薛訥說不出的心疼,想抬手拍拍她的肩,又赧然無措,最終只沉吟道:“李師父不會有事的,他那麼聰明,又有武藝傍身,還是朝廷命官,哪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還記得小時候他教我們 ‘似無而非無’,你找不見他,並不代表他不在,或許他正在何處,看看我們能否破局,待破局之日,他便會出現,說: ‘慎言動作太慢了,不善言辭又吃了啞巴虧;寧兒機敏卻狂躁,再這般闖禍,便罰你打坐到天明……’”

聽到薛訥模仿李淳風,樊寧終於噗嗤笑了起來,小臉兒上的黯淡盡除,嬌笑如牡丹鮮妍絕豔:“是啊,所以你我要爭氣,萬不能被賊人打倒,不要讓師父失望。”

“放心罷,事關李師父和,和你,我薛慎言寸步不退。”

一夜之間,薛府的僕役小廝便將廚房外的雞血灑掃得乾乾淨淨,再也看不出此處曾經發生過如是可怖之事。但廚娘們依舊心有餘悸,做飯時悄悄議論個不休,但不過三五日,這種驚恐便轉作了調侃,成了眾人互相揶揄的話柄。

本月十五乃下元節,薛仁貴不在京中,薛府卻依然要祭祀先祖。薛訥身為嫡長子,這祭祖點燈的重任便都落在了他的肩上,薛楚玉自是極為不滿,抓到機會便賣弄搶風頭。

對於這種行為,薛訥向來是不予理會,他甚至想不明白,這些事有什麼好爭鋒的,於他而言,待會子怎樣從聚餐上摸些東西回去給樊寧吃,才是頭等大事。

在這樣緊要的日子裡,薛訥的幾位叔父與堂弟也來到了家裡,與柳夫人聊著在絳州龍門時的往事。

開宴時分,柳夫人坐在正中主位,幾位叔父列居次席,薛訥則與薛楚玉隔過道相對而坐。薛訥不擅長交往,薛楚玉卻像個花蝴蝶似的,穿梭在賓朋間,添水倒酒好不殷勤。薛訥趁無人注意自己,又開始思量那兩個案子,誰知他父親的胞弟薛仁福忽然開口道:“慎言如今出息了,聽說已成了太子殿下面前的紅人,真是兄嫂教導有方啊。”

薛訥愣愣回過神,還沒來得及接話,就聽薛楚玉帶著三分譏誚道:“叔父別忙著高興,阿兄這監察御史可是用滿門的性命換來的,還有一個多月,阿兄若是再捉不到真兇,我們全家可就要腦袋……”

“楚玉”,柳夫人蹙眉出聲,打斷了薛楚玉的話,“祭祖之日,怎能出言不遜。”

“母親恕罪”,薛楚玉拱手向眾人一禮,似笑非笑道,“多飲了兩杯,是楚玉失言,還請幾位叔父不要見怪。楚玉膽小,只希望舉家平安,懇求阿兄再接再厲早破大案,莫要讓楚玉再擔驚受怕了。”

昨夜說起今日祭祖大事,樊寧就曾提點薛訥,薛楚玉定會藉機生事,薛訥當仁不讓,按照樊寧所教蹙眉道:“殿下交與為兄的任務是緊要,為兄也知曉其中利害,想早日破之。為兄不似楚玉,沒有那麼多皇親國戚幫襯,更無法假借威勢,釋放了劉玉,唯有勤謹辦案這一條路可行……”

果然薛楚玉有些心急了,漲紅臉辯道:“是劉玉的家人繳納了罰銀,兄長別血口噴人!”

“夠了!”柳夫人依然在盤手中的佛珠,面色卻冷沉了許多,但當著外客,她終究不會發作,語氣輕緩了幾分道,“菜涼了,別光說話了,快用飯罷。”

薛訥拱手一應,打算吃些飯菜便請辭,好在宵禁之前出門買些胡餅給樊寧吃。

誰知他剛吃了兩筷,便有一股強烈的窒息感湧上喉頭,薛訥撫著喉頭,探著手欲說話,卻陡然向後跌倒,轉瞬便無知無覺了。

樊寧坐在房中,等薛訥帶飯回來,心裡卻一直有些莫名的惴惴。

正堂處的雅樂聲斷得突然,緊接著便是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漸漸迫近,樊寧趕忙團身出了臥房,躲在房頂上,翻開一片瓦礫,只見面色蒼白,不省人事的薛訥被幾個小廝抬了回來,不辨死活。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去赴宴,回來竟成了這副模樣,樊寧乾著急卻不能現身,只能直勾勾盯著,未幾,柳夫人帶著一名郎中匆匆趕來,檢視著薛訥的情況。

樊寧根本聽不清他們說話,只能看到那郎中時而搖頭時而點頭,她的心亦隨之七上八下。隨後郎中取了銀針,在薛訥的十指上輕輕鑽了幾下,與柳夫人講解後,拱手退了下去。

樊寧悄然探頭張望,看他出了慎思園,徑直往庖廚方向走去,估摸是配藥去了,目光還沒收斂,便見假山後,薛楚玉與劉玉躲在無人處,不知在密謀些什麼。

樊寧思來想去,下定決心悄無聲息地離開,找了個無人處貼好麵皮,整整衣衫,重新回到這平陽郡公府大門處,一陣猛敲後亮出腰牌,高聲道:“薛御史副官寧淳恭,奉太子之命輔佐薛御史辦案,有要事特來見我家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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