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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爛的罐子 (1 / 2)

從前,黃河經常開口子。一場黃河水過去,水流緊的地方留下淤地,水流慢的地方留下沙地,這就是“緊淤慢沙”。沙土地都高,雨再大也不淹,四下水都往窪地淌。

鉅野城西南有個大窪,南北有四十多里長,東西有十幾裡寬,在洙水河兩邊。這地不用上糞,四月能收一茬好麥子,再種啥就不保準了,十年九不收。到了秋天,一眼看不見邊的水,有很多水鳥在大窪裡飛。小孩子們都唱:“天沒邊,地沒沿,和尚沒有頭髮辮。”

大窪的地,隨便種,誰種誰收。

外面逃荒要飯的來了,有人勸他們:“別走了,在大窪種點兒地吧。”這樣一來,大窪跟前的幾個莊百時屯、董官屯、孫官屯的姓氏都雜。

喬家祖上在定陶縣西八里喬樓,十四世裡有一個生意人,他去西北壺北口做皮貨生意,發了財。他看大窪這兒地多,就在孫官屯買了幾十畝地,乾隆年間遷到那裡安了家。

十六世祖喬致堂,繼承祖業後,棄商從農,另創基業。喬念田提供。

十六世喬家當家的叫喬致堂,他是孫官屯的會長,領頭修了孫官屯的白娘娘廟。廟裡的泥像年頭多了,不像樣。把廟修好了,他又請人重塑神像,塑得和以前的神像一模一樣。

一到春天,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就在廟上支起一口大鍋煮粥,窮人家和要飯的,都拿著自己的碗去喝粥。

那時候種的地離家都遠,出去幹活兒,得有人專門往地裡送飯。那回,喬家十九世喬方興跟他爹去北地砍高粱,砍到中午,爹說:“你回家吃飯吧,吃完飯,給俺捎點來,俺不用來回走了。”

方興跑回家吃完飯,提了一個四鼻罐子給爹帶飯。罐子裡有兩碗黑糊塗,是高粱面做的,糊塗裡放了點兒黃豆粒。罐子口上是碗,碗裡是菜。俺老家都吃蒸菜,和窩窩一鍋蒸出來,上面用盤子蓋上。盤子上面是白地藍花手巾包的窩窩,俺那兒管它叫寧窩窩。先和一塊白麵,放面板上擀成個餅,再和一塊黑麵,黑麵是高粱和黃豆磨的。把黑麵放白麵上擀,擀平了,放上蔥花、油鹽,捲上,揪成一塊一塊的,做成窩窩。這樣送飯,啥都不涼。這樣的飯菜,在那時是最好的飯菜了。

走到半路,遇上一個過路的老頭,頭髮亂蓬蓬的,像個要飯的。他問方興:“你罐子裡是啥?”

方興說:“俺給俺爹送飯去,俺爹還沒吃飯哩。”

老頭問:“俺餓一天了,你把飯給俺吃,中不中?”

方興看他年紀不小了,說:“中。”

老頭揭開罐子就吃,兩個窩窩和碗裡的菜吃得一點兒不剩,兩碗糊塗也都給他喝了。

想著爹捱餓哩,方興不大高興。

吃完飯,老頭把四鼻罐子往外撇,罐子飛出去,摔爛了。

方興生氣了,說:“俺好心好意給你吃喝,你吃飽飯,咋還把俺罐子摔了?”

老頭說:“此地風水好。”

方興不明白他說啥,心想一個要飯的懂啥。

老頭說:“實話告訴你,俺是看風水的。你這罐子飯俺沒白吃,罐子落地的地方,你們把這裡當祖林吧。”說完,老頭走了。

方興半信半疑,跟爹說了,爹說:“咱聽人家的。”

爹死以後,埋在那裡。

那時候有了病,沒啥好藥,屯子裡經常死人。四十年裡,喬家沒添墳子,也沒有傷人,以後喬家就把那裡當老林了。

方興添了五子二女,後代一百四十多口,各行各業的人才都有。

方興是念田的爺爺,忠厚老實,上學上到三十多歲,沒考上秀才,在莊上是個能讀《三國》看《西遊》的文化人。他不大會幹農活兒,家裡就一具牲口,常在外面拴著。到了用牲口的時候,爺爺看不見牲口就四下找。

鄰居說:“別找了,喂牲口的時候,牲口就回來了。”

到了喂牲口的時候,牲口和車都拴在外面。從那知道,是本姓的窮人家借去用了,用了也沒事。

念田的父親喬元祥是喬家二十世,兄弟五個,姊妹兩個。元祥在比干廟完小上學,和張鐵夫是同班同學。完小畢業的時候,張鐵夫說:“咱到南邊轉轉去,一起做點兒啥事。”

孩提時代的喬念田與父親喬元祥(中)、母親王氏(左)、爺爺喬方興(右)合影。1941年攝於菏澤一家照相館。

元祥身體不好,沒跟著出去。畢業以後,他教過抗日小學。

一九四八年,他在大義小學教書,張鐵夫已經是共產黨的大官,夫妻倆回鉅野,騎著大馬去大義看過他。

一九五七年,上邊讓“大鳴大放”,多給領導提意見。喬元祥說,屯子裡有的人家吃不飽。他被打成右派,說他反對國家的糧食政策。

那些年,他沒少挨鬥。讓他教課,他好好上課。不讓他上課,他給大隊種菜,拾糞也不要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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