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皇太極的一系列舉動,左戰知道他到底非池中之物,這次他將禍水引致義州附近,絕不是洗劫幾座城池那麼簡單。這股羅剎火槍兵全部配備火器,所到之處不但搶掠一空,還大肆屠殺蒙古牧民,另外還有一支哥薩克騎兵的戰鬥力也非常強悍,容師偃和他們交手幾次都吃了大虧。更為可怕的是皇太極的六萬八旗兵尾隨其後,託詞說懼怕羅剎人的火力,不敢與之交手。這招借刀殺人之計的確高明,明知道他是引狼入室的元兇,卻拿不住把柄。
作為遼瀋總督,熊廷弼完全不理解皇太極為何敢遊走在刀刃之上。按說建虜已經接受了朝廷的招撫,其父努爾哈赤和幾個手足兄弟及其家眷都在高陽縣城內,一旦皇帝知道他再次反叛勢必會將這些人質斬首,難道皇太極真的會為了一己之私而棄國棄家?可是義州是他的轄區,出現如此變故他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懊惱的說道:
“聖上,卑將認為羅剎人是蓄謀已久,未必會和皇太極聯手,況且建虜一干人質都在朝廷手中,他不敢背信棄義。眼下我們應該全力圍剿義州城外的羅剎人,禦敵於國門之外。”
左戰暗笑他自欺欺人,羅剎人都大兵壓境了還談什麼禦敵於國門之外,人如果不能面對現實又如何能知恥後勇?況且老毛子對領土的渴望早就融入血液之中,這次必須給予痛擊才能讓他們忌憚明朝的實力,不敢輕易向東擴張。至於他們帳下的哥薩克騎兵,只要肯出的起足夠的價碼,將來會成為明朝的一支外族僱傭軍團,成功與否關係到以後驅狼為兵的戰略。
左戰雖然對羅剎人有戰必勝之的信心,但他很想透過這支近似西歐陸軍的羅剎人來檢驗新軍的實力,透過實戰借鑑對方的一些戰術打法,彌補自身的短板。另外朝廷剛剛平息了奢安之亂,能動用的軍餉不到一百萬兩白銀,大軍出關還要準備軍械糧草,這都需要時間和金錢。
熊廷弼說完後眾人議論紛紛,有的認同他的觀點,有的建議要提防皇太極趁機作亂。左戰並不急於表態,謹慎的盯著地圖示註各方勢力的行軍路線,這才拍手說道:
“蒙古人、羅剎人、哥薩克人、女真人都跑到關外商量著分家產,只是誰也沒有問問主人的意見,這是欺朕年幼無知,主少國疑啊!”
眾人聽聞小皇帝自嘲,以為他有雷霆之怒,立時安靜下來,誰也不敢插話。左戰見狀苦笑一聲,繼續說道:
“哈爾巴拉腹背受敵,被迫在河套一帶休整,朕料定他的四萬騎兵不敢南下,甚至會俯首稱臣來換取明軍的保護,所以先派出使者穩住他和綽羅斯,待解決了義州的禍亂後再收拾這個不速之客。
至於義州的萬餘羅剎火槍兵和八千哥薩克騎兵,不過是一群燒殺搶掠的盜賊,不足為慮。讓朕顧忌的是皇太極和他麾下的六萬八旗兵,他的這步棋的確高明,如果朕僅憑他畏敵怯戰而斬殺人質,勢必會中了皇太極的奸計,屆時他在遼東一呼百應,趁勢攻陷遼、沈後稱霸一方。那時我們的西北有準格爾部、喀爾喀部、青海土默特部的威脅,北方還要與羅剎人、哥薩克人廝殺,根本無力對付他的叛亂。”
左戰此言可謂石破天驚,眾人恍然大悟,暗歎皇太極的狼子野心。他借明朝的手除掉努爾哈赤等累贅,然後以此為藉口高舉反明的大旗,這招壯士斷腕雖然慘烈,但是他在遼東卻獲得了女真人的同情。作為明朝末期最偉大的戰略家,孫承宗的判斷與左戰大致相同,聽完後上前說道:
“聖上所言極是,此刻還不是處置建虜人質的時機,對於皇太極應該進行安撫,切勿落他口實,成全了他的陰謀。至於那些羅剎兵,老臣建議一面派出使者談判,一面調撥軍隊馳援義州。”
左戰看著地圖,心想現在出兵至少需要三個月,面對火器先進的羅剎人,容師偃不一定能堅守這麼久。況且他們既然敢大張旗鼓的攻城,暗中肯定和皇太極有聯絡,利用義州圍點打援可是建虜慣用的伎倆。
“孫愛卿的建議很好,會後立即著手落實,同時派出一股騎兵從宣大防區出關,繞到義州北方切斷羅剎人的退路。如此一來義州就成了雞肋,羅剎人勢必會想辦法自保。”
對於這個大膽的構想,老一代的將領紛紛搖頭,認為此計過於冒險,一旦騎兵失去補給便會不攻自破。幾個少壯派將領倒是躍躍欲試,等著皇帝給他們下達出征的命令。
對於出現的分歧左戰並不急於下結論,而是轉頭詢問楊漣關於錢糧的情況。由於朝廷調撥了大量的糧草賑濟災區,目前京師附近的官倉多半都是空的,要想湊齊十萬大軍的補給需要二個月的時間。好在關錦一帶的軍屯有所盈餘,可以供大軍支撐兩個月。綜合各方面的意見後,左戰這才鎮定的說道:
“諸位將軍,皇太極請降不過是一招拖刀計,並非真心歸降我朝。此次他故意將羅剎的這股禍水引致關外,是想坐收漁翁之利。無論勝負如何,北方的草原都將成為一片無主之地,他一者可以利用廣袤的草原壯大自己,二者他的騎兵完全可以繞過關錦防線從西邊進犯,屆時長城雖長卻無險可守,處處都可能受到攻擊。
更為嚴重的是一旦羅剎人在這次東征中獲得足夠的好處,他們定會捲土重來,甚至會誘使紅毛夷從東南襲擾商船,劫掠城鎮,就連消失已久的倭寇和南越猴兵也會伺機作亂。”
左戰故意危言聳聽,把明朝周邊的隱患一股腦的列舉出來,這讓那些即將燃起的將星們異常激憤。不過他們不敢駁斥小皇帝,而是將矛盾對準了要跟羅剎人講和的孫承宗,只聽曹文詔抱拳說道:
“卑將是個粗人,有冒犯之處還請尚書大人見諒。去年我與黃將軍千里奔襲建虜老巢就沒有攜帶給養,我告訴將士們打勝了仗就有飯吃,打敗了要麼戰死要麼餓死,可他們沒有一個膽怯的。如今外敵入侵,有什麼好談的,先打出去再說。卑將請命率部下從宣府一帶進入草原,直插敵人的後方。”
去年他們率領的是拱衛京師的四衛營,如今已經改名為勇衛營,統一佩戴黑色虎頭面具,是明朝真正的騎兵軍團,由黃得功和曹文詔分別指揮。這位黃闖子本就脾氣暴躁,他見曹文詔主動請纓,自然不甘落後,緊接著說道:
“聖上,自勇衛營改建以來,卑將便與曹將軍立下誓言,誰也不能躺在功勞簿上混吃等死。這一年來將士們一直在演練新的戰術,又調撥了大批次的火器,戰力早已今非昔比。卑將也請命出戰,從山海關出擊馳援義州,緩解敵人的攻勢,為主力部隊完成戰略包圍爭取時間。”
孫承宗被兩人擠兌的不輕,一張老臉猶如碳烤,但他畢竟是軍中前輩,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顯示出極好的涵養。左戰心知自己這位恩師的窘境,替他解圍說道:
“孫愛卿老成謀國,羅剎人不遠萬里來到這裡不是想跟我們拼命,只要雙方陷入相持他們自然會主動求和。何況自軍事革新以來還從未遇到過統一使用火器的強敵,此戰正好可以檢驗皇家陸軍的真實戰力,在戰爭中學習戰爭,甚至要放下身段向自己的對手學習。
至於皇太極,軍機處即刻下令讓他的主力在原地休整,那些被俘的科爾沁族人由他親自押送至寧遠。如果他不服從排程,那麼狼子野心將昭然若揭,屆時我們再動手也不遲。”
這次會議一直到寅時才結束,最後決定派黃得功和曹文詔各率一萬勇衛營從宣府秘密出關,以犄角之勢插向羅剎人的後方。孫傳庭、盧象升率六萬皇家陸軍從山海關出擊,爭取在兩個月內到達義州。袁可立、毛文龍的水師沿著遼河馳援瀋陽,宣傳皇太極的賣國行徑,防止他偷襲遼、沈。
天色破曉,雄雞引吭猶如戰歌嘹亮,鮮紅的旭日就像一面旗幟掛在東方。小皇帝的雄才大略和必勝的信念感染了所有的出征將士,個個神采奕奕,鬥志昂揚。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將軍們更是求戰心切,心如貓抓般瘙癢難耐。
此時左戰和眾臣們正在承天門檢閱出征的將士們,步伐雖然不如儀仗隊整齊但滿臉可見殺氣騰騰。這是軍事改革的一部分,所有出征隊伍必須接受天子檢閱再開赴前線,目的是激發將士們的鬥志。這是一種榮譽,也是一種責任。
北風蕭蕭,易水不寒。將士出征,沙場鐵血!等到最後一支軍隊駛過承天門,左戰疲憊的倚在城牆上稍作休息,旁邊的戚昌國和俞定邊幾次想攙扶都被他阻止。為了國家的昌盛和民族的繁榮,他殺過很多的人,將來還會殺更多的人,但他並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你要戰,便作戰!中華兒女期望和平,但從不懼怕戰爭!
等到身邊的文武群臣各自散去,左戰屏退左右後對問道:
“你準備好了嗎?”
戚興國知道皇帝問的是錦衣衛的特種作戰,上次在遼東錦衣衛便沿用燕雲十八騎的建制不斷在敵後進行襲擾,截獲了大量的情報,策反了一批漢人將官。雖然未能給予敵人正面的重創,卻改變了戰局的走向,加快了勝利的步伐。西南平叛時這種特種作戰更是發揮到了極致,生擒永寧土司奢崇明父子完成第一次斬首行動,戰績載入史冊。
此時一支由二百人組成的特種部隊業已到達德勝門,只見戚興國單膝跪地,抱拳說道:
“陛下,錦衣衛集合完畢,恭聽聖訓!”
左戰提起最後一絲力氣,振臂高呼道:
“這次作戰非比尋常,不能簡單的以戰役的勝負斷定輸贏。朕要了解這支羅剎兵的火器配備情況和戰術打法,必要的時候可以與他們建立僱傭關係,實現西征的夙願。你們到達義州後先處決那些奸細,然後自行尋找戰機,一定要幫容師偃堅守至大軍合圍之日。”
戚興國領命而去,左戰疲憊的坐在龍輦上休息。此刻他很想去乾清宮,那裡是他唯一能感覺到溫暖的地方,再世為人的他已經有了嬌妻愛子,誰不想陪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何況張嫣和扣月出現在他最艱難的時候,那種靈魂的碰撞讓左戰感到了親情的溫暖,即便以後為了政治聯姻而使得後宮佳麗三千,但這兩個女孩在他心中的位置不可替代。
不過大戰在即,將士們就要出關浴血奮戰,若是自己躺在溫柔鄉里未免良心不安。此刻自己一定要以身作則,保持頭腦清醒,這樣才會得到眾人的擁護,想到這裡,左戰疲倦的說道:
“傳戚興國到勤政殿候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