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 他目光轉向阿遙那紅怒炸跳、近在咫尺的臉 忽地低頭伸出舌尖 彷彿牛油塊劃過熱鍋底般 從她頸下至上 貼腮到鬢地舔出一條溼線
圍觀兵丁幹事們看得心神一蕩 紛紛伸脖前湧 好幾個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唾沫
只見方枕諾望定阿遙 似乎把她臉上的憤怒和屈辱都只當是調味的佐料兒 輕蔑地笑了笑 說道:“大漠孤煙直 長河落日圓 古人十個字 畫就一副人間絕景 今日我方枕諾倒要以舌為筆 在你這小美人兒身上週遊列國 來上一幅‘溪山行旅圖’ ”說著手掌緩緩滑下 沿著她細白的頸子插探入領 在胸前摩娑片刻 眼中閃出笑意 雙手左右一撐 豁地將她的上半身整個兒從衣內剝脫出來
東廠眾幹事以及所率軍卒人等無不期待 心中又羨又妒 恨不得上去替了他 這會兒一瞧見阿遙的裸背 神色卻都驟然同黯 移目扭臉 嗡嗡起來 大叫晦氣
曾仕權兩顴骨的肉也都看得向上緊起 把眼睛擠成了小縫 “呸”地啐了一口
皺著眉向旁問道:“你開什麼玩笑 就這柴禾妞兒 拿秸杆扎一個也比她強啊 姬野平能看上她 ”雲邊清望著阿遙 口裡喃喃嘀咕著什麼 注意力一時還沒回來 曾仕權問:“你說什麼 ”“哦 ”雲邊清忙解釋道:“嗨 姬野平挺掛著她倒不假 不過從我這兒看 可憐的成份可能更大些 您不知道 這丫頭在島上軟禁期間 據說不怎麼吃飯 也不活動 三兩天對付個一碗粥 天天瞅雲彩發呆 可能關出病來了 這趟回來 姬野平了解情況之後 已經多次和大夥提過想放她 我記得剛抓來時看她還挺勻稱 想來身上倒也不至於這樣 可是再好的人也架不住這麼待一年 哪有不癟的 ”
曾仕權耳裡一邊聽著 目光一邊像過梯田般 一個稜一個稜地在阿遙身上緩緩攀爬著 聽到最後搖了搖頭 道:“不是病 不是病 這是條戀主的狗啊 ”說到這兒 不知想起了什麼事兒 又“哧兒”地發出一聲冷笑:“嗯 也別說 秦家那倆孩子年紀不大 倒確實都很會攏絡人心的 ”
“掌爺 ”隨著這一聲 李逸臣帶人走進院來 掃見這場面遲愣了一下 眼底便有壞笑浮漾起來:“怎麼 又在玩兒這個 也不叫上我一塊兒瞧 ”曾仕權問:“怎樣了 ”李逸臣答道:“島上確無餘黨 寨子裡的漁民住戶也已都在控制之內了 俞大人正找您說要商量事兒呢 ”說話時側眼斜瞄 在阿遙身上細一打量 腮幫立時抽動了一下 露出一種吃了什麼酸東西的表情 低聲道:“咦……掌爺 今兒您這口味 有點兒重吧……”
曾仕權鼻孔中略帶笑意地“嗯”了一聲 過來親手給阿遙把衣裳套上 扯過來交到他手裡 又勾肩攏臂地拍了拍方枕諾 笑道:“小方兄弟 咱們吃公家飯兒的 臨事不免考慮得多些 還望兄弟不要多想 ”方枕諾笑道:“掌爺這話可就說遠了 您這辦事若不周密 考慮若不細緻 又怎能得到督公的垂青呢 您這是在教我呀 ”
曾仕權很是滿意:“好 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你我還要多親多近 ”方枕諾躬身道:“全憑掌爺栽培 ”又壞笑道:“今兒這雞架無味 不啃倒也罷了 等辦完了大事 兄弟還要向掌爺討一頓肥鵝喲 ”曾仕權肩頭亂顫起來:“喲嗬嗬 小猴兒崽子 你還惦記上了 嗯 別說 我這手裡啊還真有一隻大肥鵝 就怕你上了嘴 反倒嫌膩哩 ”雲邊清見他和方枕諾臭味相合 情狀親密 反觀自己這邊倒冷冷清清 不由有些酸味 訕訕地陪了兩笑
幾人提了阿遙回奔獅子口 俞大猷帶著幾名部將正在堡頭等著 見曾仕權回來 身後多了兩個人 一個身穿錦白衫 頸上束著傷布 刀裁飛鬢 眉如劍削 頜下山字短鬚 透著股英武莊嚴之氣 乍一看有些面荒 似乎在哪兒見過 另一個身量矮些 穿青布長衫 頭戴方巾 平眉正眼 像個儒生 一時想不出是誰 沒人介紹 也便不問
道罷辛苦 曾仕權先道:“我已得了確切訊息 如今姬野平一夥殺出重圍 已與部分同黨匯合 極有可能來復奪君山 這島子竟是棄不得 就請老將軍在此暫守一時 再撥出幾名干將陪我出城陵磯口攔江盤查 以策萬全 倘若姬野平一夥從江上走 就請老將軍派人出來幫兵助戰 倘若他們來攻島 那時小權便回兵來個內外夾擊 不知老將軍意下如何 ”
俞大猷冷耳聽完 略作一笑道:“好 都憑掌爺安排 ”又吩咐兩名部將:“老孫 老沈 你們帶五千人馬跟隨掌爺 一切隨聽任調 也好戴罪立功 ”孫成沈亮二將昨夜被火一燒折兵數百 沉了十幾條船 顏面正自無光 一聽這話連忙垂首稱是
曾仕權笑道:“聽說老將軍也有事找我商量 ”俞大猷一笑:“就是追剿窮寇這事兒 掌爺既然料敵機先 謀劃已定 那就按您說的辦吧 ”
下得山來 孫成沈亮率部於兩翼護航 曾仕權的大船起錨離港駛入洞庭 李逸臣下底艙安置好了阿遙回來 忽聽“轟隆隆”數聲巨響 側頭看時 君山島上多處濃煙騰起 直上雲頭 獅子口山林開處尤其真切 碉欄石堡被炸得分崩離析 石料垮塌滾落 流瀉之聲有若雷鳴 此刻船隊離島雖有一段距離 卻仍聽得清清楚楚 他愕然道:“咦 島上有伏兵 ”
曾仕權道:“你亂什麼 哪來的伏兵 你下來時沒看見四處正埋火藥 那是老俞自己炸的 ”
李逸臣恍惚著奇道:“這老俞 把工事都炸了 那他還怎麼守島 ”
曾仕權冷笑道:“就你有腦子 老將軍精明著呢 什麼不懂 ”
李逸臣愣了一下 隨即明白:俞大猷這是料定了聚豪閣人必不會來復奪君山 姬野平昨夜帶了全數人馬突圍 可見棄島之心已定 昨天一場大殺損失不小 當時救他的三條船也只是趁了火勢炮威而已 顯見著沒什麼實力 也就更不可能回來雞蛋碰石頭 他們的主力在下游 剩這兩千來人拖傷帶病奔廬山的面更大 這些曾仕權自然也是料定了的 剛才對俞大猷那麼說 是把他穩在島上坐冷板凳 自己率大兵出城陵磯口橫江一攔 正好以逸待勞 撈個大便宜 當下嘿嘿一笑:“掌爺 咱們剛出來 他就在那崩山 這是做給咱們看的呀 ”
曾仕權笑了:“那就看唄 瞧人放花 又疵不著咱的手 ”這時一旁的雲邊清也已明白了箇中意思 同時也猜到他們之所以還會來島上看一圈 是怕中了敵人調虎離山之計 抬頭瞧瞧太陽的位置 道:“掌爺 姬野平一夥要是奔廬山去的話 這會兒恐怕早出調絃口到了江面兒上 這條路雖然要兜個大圈子 但順流而下速度很快 咱們還得抓緊時間 可別錯過才好 ”
曾仕權道:“呵呵 好好 你想得很是周道啊 ”卻也不下令催促快開 李逸臣守在曾仕權身邊 瞥過來了一眼 把下頜揚高 半聲也不言語 雲邊清看他們那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總感覺像臥在主家炕頭瞧不起狗的貓 還有些話到嘴邊 肚腸一轉 又咽了下去
曾仕權讓他和方枕諾先下艙休息 自己登上船樓搭了座椅 一邊憑欄歇腿 一邊把洗濤廬中的事情和李逸臣說了 李逸臣遲疑地問:“掌爺 原來昨兒晚上你秘密會見的就是他 這倆人真的可靠麼 ”
曾仕權也不言語 背心實實靠上裹搭著豹皮的椅背 翹起二郎腿 放眼湖山碧水之間 渾身鬆弛下來 將手側向略伸 旁邊的幹事趕忙將熱茶遞過 安在他手上 曾仕權捻動杯蓋 瞧了會兒順風飛逝的熱氣 低頭輕輕呷了一口 哼嘿一笑
李逸臣摸不清頭腦 只好溜虛陪著
只見曾仕權似乎擺夠了譜 這才緩緩地道:“鬼霧的人向來和督公單線聯絡 很多我們都不認識 但督公傳下來一些緊急時應用的暗號 昨天他都對得上 應該問題不大 至於這姓方的小子 有點浮靈 但是不會武功 鬧也鬧不到哪兒去 ”李逸臣一愣:“不會武功 他不是李摸雷的徒弟嗎 老李與遊勝閒、燕凌雲齊名 他的徒弟 怎麼會呢 ”曾仕權道:“他被我擒住時 身體毫無反應 練武人絕不會這樣遲鈍 不過這小子心跳倒一直很平穩 毫無武功卻又有如此絕大定力的 可不多見 你對他還要留著點兒神 別大意了 ”
李逸臣道了聲“是 ”暗自有些奇怪:若換在平常 曾仕權未必會這樣細囑 而且鬼霧的事十分機密 他向來是不肯對自己多說的 今天卻為何一改常態 忽然明白:雲邊清這趟露相 多半要回歸東廠 轉入紅龍了 那姓方的隨他而來 也算是他的小爪牙 曾仕權這是感受到了威脅 所以要進一步提攜自己 鞏固他的地位 那剛才自己草草應這一聲是 可就顯得太不懂事、太過冷淡了 登時心頭猛跳 忙接茶盤擠開了旁邊的幹事 貓著腰親自捻起小銀匙挖了塊糖 撅屁股替曾仕權攪在杯裡 忙不迭地又小退半步蹲了身道:“掌爺放心 屬下全都明白 ”
曾仕權側眼瞧著他 大白臉上的笑容緩舒緩現 像一團皺紙在蓬鬆展開 二人四目相對 哼哼嘿嘿 會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