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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艙之內 空氣悶濁
清漆味、新刨木板的香氣和水的腥氣混雜在一起 融聚成一股發酵般的特殊味道
阿遙自打被扔進來就沒再動過 此刻正側躺在狹窄的小板床上 像一具被隨意擺放在那裡的偶人
艙內黑森森地 沒有燈光 她眼睜睜地望著這黑暗 有一種懸浮於夜空之上的錯覺 彷彿目光能無限穿遠 又好像什麼都看不見 但她很快就從這錯覺中脫出來 因為有一種硌痛在漫延著 好像睡覺時身下壓了根鋤頭把 她知道那不是鋤頭把 而是自己的右胳膊 此刻它正鈍鈍地發麻 倒好像真的在木質化 耷下來半懸在板床外的左臂則把肩關節扯開了些縫隙 裡面微微地、持續地抻痛著 似乎連線處的筋被拉長、抻細了 欲斷還連 若即若離 大腿和胯關節的連線處也是如此
每一次船體微微的搖晃都會把身體帶動 使得這幾處地方的痛感忽高忽低 如微波綿綿伏起 形成一種既不過於強烈 又十分難以忍受的奇刑
然而這搖晃 卻又帶來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的 就像去往恆山的那架馬車
一年了
那時春桃執鞭在前轅 常大哥抱著大小姐盤膝坐在自己對面 車廂在行進中微微晃動的場景 一如此刻
比起南方的秋 北方的秋原更多幾分爽利和清冷 而那時的秋色 卻在回憶中煦煦地透出溫熱
為何人生中總有這樣的經過 不長不短 也許只是極其普通的一個瞬間 卻能長久地留在心裡 不受歲月的摧磨
一年了 一年就這樣憑空過去 而自己的記憶彷彿仍滯留在恆山 彷彿還和大哥、和大小姐在一起 沒有隨著歲月前進一步
眼前這無盡的黑 不也正像那天山頂上的夜嗎……還是現在的自己 就是在恆山不曾離開 看 雪 雪花飄灑下來了
她腦中一空 忽然感到這雪有了實感 回神細辨 原來那不是雪 而是被幾縷光絲照亮的浮塵
怎麼會有光
光線從上層地板縫中透下來 排針垂芒 毫毫銳細 隨之而來的 還有幾聲輕輕的步音
回想一下 這條船形制不小 下來的時候曾轉過兩道梯口 那麼自己所在的位置應是船的底層 上面有一層艙位 再上面才是甲板
“哧 喀嗒 ”
上層傳來木板摩擦相碰的聲響 和自己被幹事扔下之後 關合拉門的聲音一模一樣 似乎上面也是和這相似的艙房
靜了好一陣子 幾聲唇皮吸茶的水響過後 終於有流沙般的話音從上層地板縫間洩漏下來:“呵呵呵 軍師果然不愧這‘人中驕子’之名 看來以後在廠裡 我還要多多仰仗你了 ”
跟著是方枕諾的聲音:“雲兄說的哪裡話 督公他老人家是紅花 您和幾位掌爺就是綠葉兒 像枕諾之流 不過是底下吸水的小小鬚根罷了 上面的總還有些風光 可教我們這些埋在土裡的怎麼辦呢 ”
雲邊清笑了一聲 道:“我看你倒像個螞蟻 攀枝扯葉兒的 只怕幾步就要登天了 ”方枕諾笑道:“枝頭再高 又怎麼能高得過雲去 枕諾還是有這個自知之明的 ”雲邊清沒了動靜 阿遙聚神聽著 過了片刻 上層地板上傳來硬物摩擦聲響 似乎是誰拉椅子落了座
方枕諾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笑聲裡帶著些含糊和睏倦:“聽說京師各處館院網羅了天下美女 繁華無比 這趟辦完事情回去 可要請雲兄帶小弟好好逛逛 ”雲邊清道:“你若想逛 找三檔頭同去最合適不過 我就算了 ”方枕諾呵呵一笑:“到了這會兒 雲兄不必再如此了罷 ”雲邊清冷笑 方枕諾閒閒地道:“都說雲帝瀟灑高逸 不近女色 原來倒是真的 其實食色性也 活來活去 無非也就是這兩樣 還是不要虧待了自己才好 ”
雲邊清沉了一會兒 道:“奢而生驕 容易壞事 我們出來帶著國家使命、督公的重託 理當自律自尊 豈能自甘墮落、去沾染江湖上的不良習氣 ”他長吸了一口氣 原本威懾性的聲音裡又多了點感慨味道:“其實 什麼又叫虧待呢 吃喝玩樂那些事情做多了 也無非是那樣罷了 ”
方枕諾道:“看來雲兄倒是大徹大悟之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