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們兩廂散開,當中走來一人,修眉貼鬢,白麵含英,
常思豪一顆心猛地揪緊,
這人正是馬明紹,
聽這話音,馬明紹和郭書榮華也是一路,他是絕響提上來的大總管,和陳志賓這分舵主大不相同,要是他也歸順了東廠,絕響的情況只怕更不容樂觀,
馬明紹不急不徐來到賭檯之側,向郭書榮華拱手施禮:“明紹有事耽擱,未能及時過來親自接待督公,罪過不小,”
郭書榮華一笑:“我來的時候也不長,陪著千歲聊天說話,頗不寂寞,你又何必客氣,”
馬明紹笑道:“謝督公,”轉向常思豪,單膝點地,拱手過頭:“草民馬明紹,叩見千歲,”常思豪鼻中嗯了一聲,他本來是心情沉重,此刻鼻音冷冷,氣象莊嚴不怒自威,倒真像是做慣了千歲的樣子,
馬明紹道謝起身,向旁邊使個眼色,,陳志賓點頭揮了揮手,訓花郎康三和馮二媛等人全數退下,
他這才轉向郭書榮華:“督公不知聽說了沒有,昨晚長孫笑遲和手下已經鬧翻,朱情和江晚兩人聯手擒他不住,教他攜帶水顏香逃出了京師,目今下落不明,聚豪閣現在群龍無首,想必這年終歲末,能有一番熱鬧好看,”
郭書榮華點頭:“有熱鬧,生意才能火呀,”馬明紹道:“徐三公子人財兩空,大發光火,朱情和江晚二人在顏香館待不住,去了徐閣老的宅邸,一直沒出來,”
郭書榮華含笑不語,曾仕權道:“徐三公子怒火再大,徐閣老也不會自毀長城,一定會對二人大加撫慰,力圖穩定陣營,我看他們一時也不會把這訊息傳回江南,這件事,還得有人來做,”
郭書榮華笑道:“這種訊息就算傳去,有明誠君在,整體大局也還不致過於動盪,”
曾仕權點頭:“是,事出突然,怎樣處理,還請督公示下,”
郭書榮華道:“聚豪閣聲威勢壯,閣主八面威風,誰不想做,朱情和江晚膽敢對閣主動手,必然早懷叛逆之心,想要取而代之,”
曾仕權拱手:“仕權明白,這就去辦,”轉身剛要走,又被郭書榮華叫住:“江湖人的事自有江湖人辦,用得著你我來參與,剛才明紹說聚豪閣會有一番熱鬧,那就一定會有一番熱鬧,你說是不是,”
曾仕權一怔,立刻明白馬明紹那麼說,自然是已將編排過的訊息向江南傳出了,即便沒有,這話撂出來,也等於給了他方向,
郭書榮華道:“心浮氣躁要不得,說你的都是為了你好,記在心裡,還得沉下去,”曾仕權低頭斜瞄了馬明紹一眼,應道:“是,”郭書榮華擺手道:“長孫閣主身份特殊,你告訴底下人留著點心,記著大概動向,皇上問起來有個交待就成,切記不可相擾,”曾仕權應聲退下,
郭書榮華眼中含笑:“明紹啊,你能事事想到我前面,行動快捷妥帖,果然是個人才,秦少主身邊有你,大事豈能不成呀,”
馬明紹身子微躬:“督公過獎,有督公在京中遮護,秦家不管大事小情,自然都能一帆風順,”郭書榮華點頭而笑,正要繼續說些什麼,門口奔入一名東廠幹事,到近前俯耳低低說了幾句,郭書榮華嗯了一聲,起身笑道:“千歲,你們自家人見面,想必有不少話要聊,宮裡有事,榮華先走一步,告辭了,”拱了拱手轉身便走,程連安緊隨其後,陳志賓相送出門,
劉金吾一聽宮裡有事,便也有些待不住,說道:“千歲,郭督公走得甚急,不知宮中出了什麼事,我是侍衛總管,職責所在,咱們不如也……”常思豪擺手:“你先回去吧,把給顧姐姐這衣服也替我捎上,我在這和熟人聊聊天玩幾把再走不遲,”劉金吾有些遲疑,權衡一二,點頭夾著衣服去了,
常思豪目送他出門,眼睛轉回來,在馬明紹身上掃了一掃,道:“馬兄近來可好,”
馬明紹道:“不敢,”常思豪笑道:“我這千歲是個笑話,咱們自己兄弟,不用這麼拘謹,”馬明紹道:“是,明紹一直過得不錯,自您去了恆山,咱們可有些日子沒見了……”常思豪道:“是啊,我也時不時的想起你來,原本我們到恆山,馨律掌門拒不收禮,可是看了你挑的那些東西,倒覺合適,不但照單全收,還很高興呢,我當時就琢磨著,這新任的馬大總管想得周到妥帖,絕響果然沒有看錯人,”馬明紹笑道:“小事一樁,也算不得什麼,”常思豪道:“近來絕響怎樣,”馬明紹道:“少主爺安好,時常說起千歲,上午我已將您的事情報過去了,少主爺知道之後很是高興,”
常思豪道:“他莫非也到了京師麼,我可想念他得緊吶,你帶我過去瞧瞧如何,”馬明紹道:“少主爺不在城裡,”常思豪道:“山西的鴿子不識北方路途,你們傳信須得用快馬,既然上午的信已有回饋,來回距離也不過一二百里吧,那也不遠,我正好有事要找他說,咱們這就走吧,”說著作勢欲起,馬明紹笑道:“千歲這又何必,少主爺在周邊辦些事情,說不定過幾天就能進京,您又何必急於一……”話未說完,常思豪身形陡起,一個鬼步跌前足甩出,踏中他腳掌,腰身挺處大手一張,虎口撐開有如月牙環鏟,將他叉頸摔按在賭檯之上,
馬明紹後背著案,摔得吭然悶響,心肺劇顫,頸子已被扼得死死,咳不出半點聲音,
常思豪雙目成圓,逼視他道:“絕響倒底怎樣了,”
馬明紹幾乎喘不過氣來,急急道:“他沒事,”常思豪聲音沉怒:“你和陳志賓如何投靠了東廠,”馬明紹道:“是少主讓我來的,”常思豪指端摳緊:“胡說,”馬明紹額筋騰起:“是真的,我們是來打個前站……鋪排臥底,”最後四字聲音甚低,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常思豪無法確信,目中兇光閃忽:“絕響現在何處,”馬明紹道:“落腳於六十八里外臥虎山,”常思豪眼睛轉轉,從懷中掏出妙豐給自己的藥瓶,倒出一粒鷹筋火鳳燒塞在他嘴裡,看著他嚥下,說道:“這是恆山派秘製奇毒‘出生入死丸’,人吃之後大有補益,但一年之中若不服解藥,必然渾身生瘡爛死,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實實聽我的話,”馬明紹連道:“是,是,”
常思豪又按了一會兒,假意等藥丸化開,這才放手,馬明紹起身揉了揉脖子,閉了眼睛,感覺一股熱流在胸腹之間瀰漫,知道是藥力已行開,長呼了一口氣道:“您有所不知,少主爺之前先派了陳志賓入京,秘密物色合適的產業盤兌下來,以為秦家北上的根本,又派了我來與京師人物接洽,梳攏各方關係,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東廠,”常思豪道:“剛才郭書榮華和你說的大事是什麼,”
馬明紹一怔,沒想到剛才話裡隱藏的別音也教他聽了出來,忙道:“我奉少主指示暗向東廠投誠,與郭書榮華經過會談,郭讓我先不要露白,仍在秦家供職,回覆少主爺說我得到了信任,騙他以為計已得授,再暗暗向東廠提供情報,做一個雙面人,我說大事小情都一帆風順,便是告訴他少主爺已經上了這個圈套,”
常思豪道:“你又是怎樣取了得他的信任,”
馬明紹道:“我向他獻上秦家橫把以上骨幹名冊以及人力分佈圖,其實這些東廠早已大部摸清,核對之下自然知道這是真的,還對他說少主爺年紀小,脾氣怪,明明封了我做大總管,卻又讓谷嘗新和莫如之進行挾制,對我根本就不信任,而且極力拉攏部下,把我架空,使我真正實權反不如原來做分舵主時大,官場上明升暗降的事本來極是常見,郭書榮華在山西也有耳目,打聽到確是如此,自然信了,另一方面,我在長治分舵時就和官府往來融洽,各方關係相處極好,表面上一直是對官家懷有嚮往,沒有敵意,想必他派人去長治調查,也不會有什麼破綻,況且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既然有機會到京師,想換個東主,不再給秦家賣命也屬正常,”
常思豪道:“那陳志賓呢,”
馬明紹道:“我們說少主年幼好色,在給老爺子辦喪事的時候還不老實,調戲他的閨女暖兒……”他臉色略有尷尬:“其實這事也不是假的,少主確時常對暖兒動手動腳,被人撞見不止一回,只不過大家都覺得少主爺似乎中意暖兒,說不定將來便要娶她做妻子,也就沒人嚼舌,於是我們就說因為這件事,陳志賓對少主懷恨在心,而且少主爺小的時候就禍害過暖兒,曾把她推進湖裡,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郭書榮華只要查起來,三四年前的事,自然做不了假,想必他也不會懷疑,”
常思豪靜靜聽著不發一語,一時也聽不出什麼破綻,最後道:“你說的這些恨事,倒大都是真的,絕響確實分了你的權,你不恨麼,”
馬明紹急忙躬身:“明紹受秦家厚恩,一死難報,絕無懷恨之意,請千歲萬勿見疑,”
常思豪沉吟難信,問道:“絕響準備何時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