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仕權和程連安動也不敢動。
郭書榮華道:“得了。都起來吧。”
二人謝過。這才緩緩起身。低頭侍立。
郭書榮華又掏出一方白絹來仔細地擦著手。兩眼不離指頭。邊擦邊道:“臉面。我是向來不願丟的。可是真到非丟不可的時候。也用不著你們來替我丟。我自個兒一個人丟就成了。其實這東西。說有用也有用。說沒用。那真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它可以丟。但是我寧可讓自己丟一百次。也不願你們哪個丟一次。丟半分。”
曾仕權頭越垂越低。
郭書榮華看向程連安:“你們在下面行走。是去替廠裡辦事的。不是去給廠裡丟人的。你雖然是個孩子。可是進了廠就是廠裡的人。咱們是上下一體。你的臉就是我的臉。你們的體面就是東廠的體面、是國家的體面。懂嗎。”
程連安汗水涔涔而下。垂首道:“懂了。”
郭書榮華起身到牆角。將兩塊白絹扔入盂桶。回來時向常思豪一笑。臉上不見半分煙火:“廠裡的人太不爭氣。有些事情防微杜漸。急得緩不得。榮華一時浮躁。當眾出醜。讓您見笑了。”
常思豪目光從程連安臉上收回。心想我和他的關係你不會不知。耍這套威風是給誰看的。當下嘿然一笑。滿不在乎地道:“人都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督公訓導部下的情景淋漓忘我。威風八面。可算難得一見。真讓常某大開了眼界。”
這話不倫不類。程連安年幼自無所謂。在曾仕權聽來。卻像被罵作是郭書榮華的兒子。他低頭無語。面無表情。也不知內心喜怒如何。
郭書榮華緩緩入座。安閒地嗅著食指。微笑道:“榮華一生與女色無緣。想來是沒有教妻育子的福分了。倒是聽說千歲良緣得配。與山西秦家的大小姐結了連理。人言她性情嫻淑。姿容絕妙。您能得妻如此。可真是福澤深厚。羨煞旁人呢。”
常思豪心中怒火竄了幾竄。終於忍住。笑道:“原本我二人情投意合。很是美滿。不過近來內子身染怪病。總是在夜裡哭哭笑笑。喜怒無常。督公見多識廠。可聽見過這類奇症怪談麼。”
郭書榮華道:“有這等事。唉。世間女人的性情本來就是很古怪的。多半她們想要什麼東西。便來哭鬧。千歲多加呵哄。滿足她心願也就是了。”
常思豪略探出身去:“看來郭督公對女人的性情倒是很瞭解的。以您之見。內子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郭書榮華笑道:“女子出嫁。無非盼夫家興旺、孃家平安。尊夫人多半也是希望千歲能有個好的前程。將來再替您生個一兒半女。傳宗接代。如此夫婦和諧。也就皆大歡喜了。”
常思豪心中滴血。眯起眼睛呵呵一笑:“我夫妻情重。和諧美滿自不必提。託督公吉言。後代也即將要有了。”
“哦。”郭書榮華拱手道:“如此可要先恭喜千歲。”常思豪猛地單手探出抓其左腕。一寸一寸壓按於桌上。眼對眼地緩緩逼近。臉上森森含笑:“不過她孃家慘遭禍事。一夜之間。死了六百四十二人。可是真兇卻未查知是誰。東廠幹事遍佈天下。想必太原城中也有駐紮。不知這麼大件案子。督公可曾聽到些風聲線索。”
郭書榮華道:“略有耳聞。不過東廠只管監查官員行止貪腐等事。對於江湖少有涉獵。縱有風聞。也不確切。秦家財大招風。遭此慘事。確是令人同情。人死不能復生。千歲還請節哀為上。如果當地官府查案需要東廠協助。榮華一定讓他們盡力而為。”
常思豪嘴角斜挑眼蓄陰笑:“那就先多謝督公了。常某已經立下誓願:此仇不報。誓不為人。不但要報仇。而且要讓這仇人受盡折磨。死得千瘡百孔。碎成一片一片。方解心頭之恨。”說話間五指收煞。劉金吾、曾仕權和程連安等都瞧出苗頭不對。廳內氣氛驟然緊張。
郭書榮華腕間銀衣起皺。彷彿有繩索絞緊勒進肉裡。面上卻如無事人般。從容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本是天經地義。不過世間自有王法在。還望千歲能夠給官府一點信心。提證寫狀。交由官斷。不要違法私鬥。若一個閃失。徒然送了性命。可是不值。”說到這腕子微微一轉。常思豪只覺一股蛇形內勁繞指而來。震得虎口微酸。半身一抖。五指不由自主地鬆了。
他慢慢縮手緩緩坐回椅上。笑了一笑。道:“督公說的不錯。作惡多端必伏法。巧取榮華不久長。但願老天無眼。切莫把那些惡人先行劈死。也好能讓他們有朝一日公堂伏法。打囚車裝木籠。遊街示眾。當著天下人開刀問斬。讓大家都知道這做惡的下場。”
“呵呵呵。。”
郭書榮華輕笑數聲。說道:“千歲放心。天理在您手上。王法在我手上。將來榮華有機會。一定為您主持公道。”
南面門口處有人笑道:“哈哈。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理法全在咱們自己人手上。還怕沒的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