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厲妻端過托盤,徑直走到村北麥場上。
去秋一場大雨將蘇秦那年刺股悟道的草屋淋塌了。蘇秦懷念那處地方,在原址紮下大帳,除去為父守靈,吃住都在帳裡。
蘇秦正與公子卬議論雜事,聽聞嫂子求見,急叫飛刀鄒傳見。
蘇厲妻端著托盤,走進帳門,雙膝彎下,一直跪到蘇秦跟前,舉案齊眉。
蘇秦震驚:“嫂子,你這⋯⋯這是咋哩?”
蘇厲妻聲音柔和,拿腔作調:“北風起,天氣漸涼,奴婢為相爺燉碗熱湯,暖暖身子。”
公子卬詫異,目光一會兒落在蘇厲妻身上,一會兒轉向蘇秦。
“奴婢懇求相爺,請用熱湯!”蘇厲妻再次出聲。
蘇秦苦笑一聲,嘆道:“嫂子大禮,秦實不敢當。”
“求相爺了!”蘇厲妻聲音哽咽,“求相爺用湯!”
蘇秦只好站起,雙手接過托盤,放在面前几案上。
蘇厲妻騰出兩手,俯首於地,叩道:“奴婢謝相爺不罪之恩!這湯是奴婢親手燒的,請相爺享用!”
蘇秦掃一眼案上的熱湯:“嫂子可為當年不炊之事?”
蘇厲妻再叩:“是奴婢有眼無珠,不識相爺。相爺若是不飲此湯,叫⋯⋯叫奴婢⋯⋯”再次啜泣。
“秦早忘記此事,也從未為此責怪嫂子,嫂子恭敬至此,卻又為何?”
“相爺金多權重,奴婢不敢不敬。奴婢恭請相爺喝湯!”蘇厲妻再叩。
公子卬不知前因後果,急了:“蘇子,快點兒喝吧,總不能讓大嫂一直磕頭吧!”
蘇秦端起湯碗,輕啜一口,見已不太熱了,便咕咕一氣飲完,抹抹嘴道:“謝大嫂熱湯!”
蘇厲妻將空碗放在托盤上,叩頭謝恩,興高采烈地出帳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蘇秦眉頭皺起,長長嘆出一聲。
“蘇子,你叔嫂倆擺的這是哪門子迷陣,在下越看越糊塗哩。”公子卬急不可待道。
蘇秦遂將當年說秦失敗、落魄歸家的舊事略述一遍,末了嘆道:“唉,世態有炎涼,人情逐勢利;貧賤親情遠,富貴鬼魅依!”
公子卬唏噓一陣,嘆喟道:“蘇子今得富貴,親人亦當受益。我觀近日有些禮金,蘇子可否拿出些許賑濟鄉鄰呢?”
“謹聽公子!”蘇秦拱手應過,轉對飛刀鄒,“眾鄉鄰世代飽受無田之苦,你可籌備財物,連同列國諸君賞賜,一併用於購置田產。軒裡村人,凡無地者,每戶半井。附近伊裡三村,凡無地者,每戶十畝。剩餘財物,留少許備用,餘皆用以賑濟,使大周貧民老有所養,幼有所撫,飢者得食,寒者得衣,失所者得居。”
“敬受命!”
“痛快!”公子卬朗聲接道,“在下捐金三十兩,聊表心意。”
“謝公子慷慨!”蘇秦抱拳。
“還有,”公子卬回禮,“在下臨行時,縱約者賜金一百兩,特旨在下為蘇子起祠立府,在下這也正想與蘇子商議此事。”
儘管早有預知,蘇秦仍覺一股寒意直透背脊,不由得打個寒戰。顯然,魏惠王此舉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讓公子卬把他牢牢拴在故里,撇開他伐秦。
“除此之外,蘇子還有何求?”公子卬傾身問道。
“謝縱約者大恩!”蘇秦微微抱拳,苦笑道,“若是公子不介意,在下倒是有一求。”
“蘇子請講!”
“勞煩公子一併為琴師修座小廟。”
“琴師?可是蘇子在稷下提及的那個天下第一琴?”
“正是。”
“老先生葬於何處?”公子卬的興致上來了。
“待葬過先父,在下即引你去。”
就在蘇秦衣錦還鄉之際,縱親各國的伐秦大戲也在緊鑼密鼓地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