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最後一天了,刑部是肅穆的。人人都忙活自己的事,無暇顧及那些虛的禮儀。
郭明達死於通濟坊的空宅,不出五天就傳遍了京城。一時間流言在坊間蔓延,有人說是自殺,也有人說這是有預謀的報復,總之包括張少聰在內的刑部一干人也說不清他到底被什麼人索去了性命。
何繼開供出了金部郎中吳元忠,還有郭寶義請他吃酒一類的雞毛蒜皮的小事。張少聰沒能撬開他的鐵嘴,但相信總等將他的秘密全抖露出來。
若是對官員動刑,起碼得是侍郎批准他才敢行事。如今郝敬宣忙著查崔亮的案子,不得脫身,他也無暇去花費勁的工夫。
像郝敬宣這樣的人,他即便在大牢裡,也照樣有人伺候著,過得那是舒舒服服。每頓都有魚有肉,然而他還不領情。
而張少聰雖位卑,但偏偏選在他用膳後見他。
“大理正,您酒足飯飽了,是不是該坦誠相見?”
何繼開之前被嚇怕了,等他緩過神,那情景便是不一樣了。“我可沒作奸犯科,你更沒資格抓我。小小的刑部主事,居然還抓我們大理寺的官,若是我一道奏疏上去,你這主事就別做了。”
張少聰當他是急了,仍不緊不慢地說:“這酒足飯飽了,您的話怎麼還這麼多?我私下來見你是給你幾分顏面,等到大堂之上,我等就是大刑相待。你區區大理正,一非勳爵,二非功臣,主上不但不會容你,更會因你是徇情而犯法的官員而嚴懲。”
何繼開握緊拳頭,能看出是心慌而發顫。“那又如何?我不過是收了吳元忠那點錢罷了,又談何罪責?你不過是仗著自己主事身份將罪名強加於我罷了。”
張少聰說:“凡文法,無非律、令、格、式,爾身為大理正知法而犯法,非要以身犯法才知道法不容情。”
何繼開冷笑道:“我不是葉濱,他把李順德送進了監牢是證據確鑿的,但我呢,不過是收了他吳元忠點錢,頂多治我個貪酷的罪名,沒有了不了的事。”
張少聰的確拿不出他牽線搭橋的證據,又深深厭棄他在他面前的驕傲。但到這地步,唯有一點一點套出他的話。
“是嗎?那提前恭喜大理正了。這貪酷之名,亦分三六九等,你不是等閒之輩,輕的重的還得我們查清了才能明白。”
何繼開嗤之以鼻,“哼,我人都落你們手裡,還有什麼罪不是你們能加的?一年冤枉的人怕你們自己數都數不清吧。”
“沒錯,刑名之術,總會有無數冤孽債,那些確實沒錯。我們刑部認了,但同時也在洗冤。可能一時抓不到真兇,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能跑,但你絕對躲不住。”
“可是我已經躲在了你們刑部引以為傲的銅牆鐵壁中。”
何繼開的笑是衝向整個刑部,甚至整個長安的。這多麼諷刺啊!明明犯人就被關押在大牢裡,然而身為刑部的一員他卻沒有職權伸張正義,甚至連有利的證據都沒有。
張少聰此刻是無奈的,厭倦的,更兼焦躁,他沒有錯,可惜失敗了。他被這個階下囚無情地嘲弄了,當然他還嘲弄了這一切,被人操控的這一切。
他點點頭,“沒錯,沒錯。你說得都對。或許你看不起我們,甚至覺得我們這些聽命的,很愚蠢,是完全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吧。但你錯了,完全地錯了。”
何繼開的傲慢寫在臉上,“噢?我倒要聽聽,你的說辭,或者是辯詞。”
張少聰說:“沒蹤跡,不代表沒蹤影。刑部的人不是傻子,他們不是任由人耍的猴子。我們的眼睛永遠盯著你,直到你說出真相。”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何繼開露出狡黠的笑容。
真是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