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譏笑他,“現在的世道就是有錢就是大王,不敢說了吧。”
“月池大姑娘,就放我一馬吧,”他先服個軟,然後趁她得意忘形時瞬間奪回他的錢袋子。“錢放在你那兒容易被偷,索性就永遠放在我手裡,免得你日後見錢起了賊心。”
月池被他耍了一通,嗔怒道:“沒見你的能耐用在正道上,學了那麼多也只會欺負人。你想要跟我說一句就罷了,偏偏要靠搶的,都以為你是個打家劫舍的。”她眼裡現出淚光。
他無奈搖頭,嘆道“行了,我認輸了,剛安慰完一個,又得安慰你,分身乏術啊。”抽出絹帕給她,呢喃著:“快擦乾臉,省得讓人笑話。”
她難為情地說一聲:“好。”
季瑛囑咐道:“不做紅眼睛的兔子了,也該學點正經人家的淑女樣子。哪怕做不到一顰一笑都溫婉端正,至少裝裝樣子,空架子還能顯擺一會兒呢,你怎麼就做不到了呢。”
“切,樂坊裡當然有教習儀態的阿姨,不用你說。”月池撇過頭。
“說兩三句就氣了,別惱了,越惱越容易老。”
“你才老呢,我比你小多了。”月池壓著聲罵他。
這時周滔在廚房裡大喊,“季兄,我炒了幾個小菜,還要酒嗎?”
季瑛回了聲,“來。”
他笑道:“有好酒吃不怕姑娘叫嚷。”
月池冷笑,“大暑天吃生薑,真是熱上加熱。”
“我怕了你了,一會兒什麼好吃的都讓著你,當然可不準偷吃我的酒。”季瑛惆悵道。
周滔端來了幾碟菜和一壺酒,還給季瑛斟滿了酒。“季兄,請。”
季瑛瞥一眼,左不過是家常菜,也不算難下嚥。“請。”他小酌一口,酒的味道里含有鄉間獨特的味道。他忽想起過去家裡珍藏的陳年佳釀,醇香四溢,他常常在桂花樹下飲酒賞花,尋歡作樂。到如今大夢醒時,早已離開溫柔鄉,他默默注視著酒水,心裡長嘆:暫時只能靠它來解解悶了。
“季兄有心事?”周滔看他眼神朦朧便問。
“沒事,這酒勾起陳年舊事了。”他謅句謊話。
周滔笑道:“姑娘,吃菜啊。”於是,示好似的給月池夾了菜。
月池終於動筷,暑熱天讓她沒什麼胃口,簡單吃了幾口不駁主人的面子就作罷了。
季瑛不知怎地一直吃著悶酒,周滔問長安的事時也一概含糊過去。
他沒急著上床歇息,而是出去吹風醒酒。荒原野地裡,天上星光閃爍,比長安燈火輝映間的黯淡天空不知清淨多少。梁周之交時,這裡連年戰亂,落得一片荒蕪。季瑛找塊乾淨地,瞭望遠方,坐了很久很久。
“想什麼呢?魂魄已經出了竅。”月池也學著之前他的樣子給他的額頭來一下。
“哎呦,月池,”他被嚇的不淺,皺著眉頭看著她。
月池笑道:“你呀,心早飛到九霄雲外了。”
季瑛拔下幾根草,“閒極無聊,只有呆坐在這了。”
“我彈琵琶給你解解悶吧。”她又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要給錢的。”
“好啊,你彈得好,我就多給錢。又不差打發你的銅板。”季瑛把手裡的草撕了又撕,最後那些碎草被他一吹而散。
她只想有錢給就一定要去賺,“你挑一首曲子,上至宮廷雅樂,下至鄉音俚曲,我皆略知一二。”
季瑛刨開土,把口袋裡的種子播下去,接著重新把土填了回去。他依稀記得她有說了什麼,就問:“你剛說什麼?”
月池埋怨道:“說了那麼多,你卻連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又不厭其煩地重說了一遍:“隨你挑支曲兒,宮廷雅樂,鄉野俚曲都行。”身無長物的時候,她肯為他袋子裡的幾吊錢折腰。
“我要是挑個無名曲兒,豈不是讓你空歡喜一場?曲子嘛,本就是有雅有俗的,但歸結於內,都是弦中音,你自己看著彈吧。”季瑛揪了幾片葉子,清走手裡的泥。
看他的樣子,月池的心懸了,她那賞錢估計也落空了。
“我自己彈,行了吧。”她哀怨地說。
月池把琵琶拿出來,彈了一首名不見經傳的曲子。絃音朗朗,如玉鳴聲。季瑛不通音樂,勉為其難地聽完整首曲子。等她撥完最後一根弦,他又繼續發呆去了。
“呆木頭,你,你也說句話啊。”月池抑制住內心的怒火。
“你剛說什麼?”他又不聞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