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於隊長拿著錢在手裡掂了掂,略思考了下,說道:“成,我今天就給你個面子!”說罷,他又轉向手底下人,“弟兄們,把繩子解了,我們走!”
待幾個鹽警走了後,石柱對來人說:“今天多謝兄弟幫忙了,不然我們又得惹上麻煩。敢問周隊長哪裡人?感覺很面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那人對著石柱大笑,說道:“石柱兄弟,當真不認識我了?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你再好好想想!”
石柱又仔細看了一會,那人嘴角有兩個不甚明顯的酒窩,便驚詫地叫道:“呀,這不是周祥兄弟麼!你看看我,穿這身衣服一下子真沒看出來,實在是抱歉!不過周祥兄弟,你不是在一一二師麼,怎麼在這裡了?還這身打扮?”
這人正是周祥,也就是原先曾錫珪的司機周吉的弟弟,在墟溝時候,石柱經常會看到他跟哥哥周吉在一起,兩人也曾打過幾次招呼。
周祥一面搖著頭,一面唉聲嘆氣地跟石柱說:“石柱兄弟,此事說來話長,我原本是在一一二師,不料在大桅尖阻擊鬼子時候挨子彈咬了一口,躺了很久。後來師部不是奉命撤出海州馳援武漢戰場了麼,我腿傷未愈,便留了下來。再後來和幾個弟兄被編到了曾司令麾下的遊擊第八軍,可沒幾天第八軍起了內訌,隨即就被解散了,一部分被編入八十九軍,剩下的就像我這樣成了鹽警。沒成想去年初,鬼子攻進了海州城,我們這些鹽警不得已替日本人幹事,弄得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唉!可是誰又想啊!”
石柱聽完,略點著頭說:“原來是這樣!今天真是多謝周祥兄弟解圍了!”
周祥說:“哪裡哪裡,你我也算是老相識了,這點小事不用掛在心上。我早聽說你在‘板浦醋廠’幫著汪家做事,今天我也是在街上閒逛,碰巧遇到了!”而後周吉略有疑惑,“不過說也奇怪,剛剛那於隊長,他可是你們醋廠汪老闆的女婿沈利言的堂妹婿,按理說應該認識你們醋廠的車,還是頭一回看到他為難你們!”
聽這麼一說,石柱似乎想明白了一直以來的很多事情,但不便對周吉過多透露,只說道:“是嗎?這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沒見過我吧!都是誤會!”而後,石柱抬頭看了看西邊的太陽,“周祥兄弟,今天實在是對不住了,被這事一耽誤,你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還得趕緊把這一車鹽拉回去,等著用,去遲了恐怕要被東家責罰。今次無法請你一坐以表謝意,下次來一定去找你,專門答謝一番!”
周祥說:“石柱兄弟,這就見外了!辦正事要緊,你趕快回去吧。要找我也方便,直接去鹽河巷的鹽警大院就行。”
道別周祥後,石柱和龔棒槌立馬趕著馬車往板浦飛馳而去,一路未敢休息,好在及時趕回,並未耽誤用鹽,之後石柱便向汪大少爺稟明瞭情況。
事情雖已順利解決,可是石柱回想起周吉說的話,又聯想到去年去伊蘆山遇到攔路之歹人,到後來自己腳踏車被多次放氣,再到今天拉鹽回來被鹽警準確攔著,很明顯是有人故意給他使絆,至於使絆的人,他心裡已有些數,只是還缺乏直接的證據。
“必須要讓此人當場現形才行,不然以後還會遇到麻煩事!”石柱想了想,決定要主動出擊。但是此事要想做成,必須得汪老爺親自首肯,於是這天,石柱乘著汪老爺到廠裡巡視,找了個機會,單獨去找了他。
將各種事情向汪老爺簡明扼要地彙報後,石柱又說道:“汪老爺,拿去年去伊蘆山打泉水那事來說,當時攔路的不下二十人,不過其他去打水的人寥寥無幾,那夥人像是專門等著咱醋廠的車的。前些天我在新浦街遇到鹽警的人也是這般,看起來他們早有準備,也像是專門在那等咱們似的!”
汪老爺抽了幾口水煙,略思考一番:“聽你這麼一說,確實有些蹊蹺!不過醋廠以前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石柱當然聽懂了汪老爺的話外之意,不緊不慢地說:“汪老爺,根據我的判斷,這些都是有人衝我而來的,並非針對醋廠,但您想,針對我一人還則罷了,這些事情的後果卻是讓醋廠蒙受損失!若不將此事解決好,以後恐還將搞出事端,終究會對醋廠不利!”
“那依你之見,這使絆之人是誰?又當如何處理?”
石柱心裡已七七八八猜到了是誰,但他是個明白人,說道:“無憑無據的,我不敢妄猜,但我們可以想辦法布個局,讓此人自投羅網!”隨後,他便壓低聲音,如此這般說了一通自己的計劃,只等汪老爺點頭即可。
汪老爺這次倒毫不含糊,放下水菸袋,說道:“好,就照你說的辦!但這局非一時半刻能設好,還需等待合適的時機!這陣子你也要格外留神,小心再被這使絆之人鑽了空子!”
“感謝汪老爺關心,我一定格外留神!”石柱說罷,便出去繼續做事。
等日本人在中國過完聖誕、新年後,中國人也開始在日本人的眼皮下忙著準備過春節了。臘八剛過,小寒這天汪老爺又親自來廠裡,差人把石柱找來,一番吩咐之後,石柱便獨自一人趕著馬車帶了四個大木桶出了城。下午回來時,木桶裡好似裝滿了東西,不像出去時那般晃悠,靠近了聞起來還有一股酒味。
到了倉庫後,汪老爺讓石柱專門拾掇個地方將木桶並排放好,並當著工人的面對他說:“這裡裝的是酒精,本廠打算試生產市面上少有的酒醋,如今形勢吃緊,這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日本人那裡購得的,你需派人看好,不得懈怠,更不得用明火,若有任何閃失,我撤了你的主管職務!”
不到一天時間,廠裡打算生產酒醋這事便傳開了,石柱也派人日夜看護,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白天自不必說,倉庫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無需專人看守。到了晚上,石柱則特意安排兩人輪流看守,一人值上半夜,一人值下半夜。
到臘月二十二這天,因是文殊菩薩的成道之日,第二天又逢小年,汪老爺覺得是個好日子,便在每年的這天安排廠里人一起聚餐,地點就安排在飯堂。太陽尚未落山之時,眾人便陸續前往。
這天汪老爺自然要親自到場,因為他是帶著目的來的。在宴席開始前眾人閒聊之時,汪老爺聽到鄰桌有人在竊竊私語:
“你說,廠里人都來了,只有這老高一人來不了,氣人不氣人?”
“是啊!不過老高今天值班看庫房,那幾桶酒精可是精貴玩意,馬虎不得!”
“啥呀,這酒精買來都十好幾天了,還沒見用,還得白白浪費人力看著!”
“說的也是,庫房那邊本來人手就少,挨這麼一折騰,更緊張了!關鍵是今晚就老高一人因這事來不了,你說冤不冤啊!”
聽了這些談話後,汪老爺把石柱喊到身前,問道:“石主管,庫房晚上值班的人為何沒來?”石柱畢恭畢敬地說:“汪老爺,庫房裡不是放著四桶酒精麼,我怕萬一出問題,廠裡損失就大了,所以晝天不夜派人守著,不敢大意,今晚值班的人就沒讓過來!”
“石主管,難得今晚眾人一聚,你還是把他喊來吧,吃了飯再回去值班,就這點時間,量它也不會出問題,不過酒不能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