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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 2)

秋日的港口雖然綠意依舊,但大家都知道寒冬隨時都會來臨。風起之時,一切更覺淒涼起來。

石柱離開的這幾天,祝廣連便放下了手頭其他事情,動用一切關係跟部隊那邊溝通,忙於提供合作申請和一些所需的資料,中秋節時他連老家都沒顧得上回。

當時連雲港的防守司令為曾錫珪,是“八·一三事變”後由李宗仁臨時緊急任命的,他直接指揮的部隊為兩淮稅警部隊,共計有一萬餘人,曾本人任軍長。駐紮在港口、墟溝一帶的則是東北軍第五十七軍所轄的幾個軍團,他們雖然名義上受曾錫珪這個兼任的防守司令管制,但是也只是在戰事方面,他們的日常後勤採購皆是獨立管理。曾錫珪彼時剛到任不久,尚將司令部設在六十里開外的新浦,因而港口部隊採購事宜都暫由五十七軍所轄一一二師的一位楊姓副官負責。

經過幾天的考察和比較,楊副官決定從眾多商家中甄選出七家規模、資信和服務等實力都較好的商行,於九月二十一號,也就是農曆八月十七日上午至駐軍指揮部附近的老君堂進行最後的角逐。“廣連商行”也位列其中過了第一關後,祝廣連才稍微寬慰些,正在等石柱回來,琢磨著怎麼應對第二天的最終角逐。

石柱在灌雲縣城板浦看到那裡被日本飛機轟炸、又聽說市裡新浦也被轟炸後,心中非常擔心墟溝和港口那邊的情況,便策馬揚鞭,直奔港口而來,一路上片刻也沒敢耽誤。到了港口看到商行一切依舊,自己的舅舅也沒甚事,這才放心。

石柱喝了口水,稍事休息後便跟祝廣連講了路上遇到的事,還問港口這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祝廣連說:“我也聽說了日本飛機轟炸新浦和板浦的事,聽說還炸死了不少人。港口這邊,這幾天倒沒有什麼事情,不過小日本是不會放過我們的,遲早會炸港口這裡,我們還是要注意些啊!”接著他又對石柱說:“柱子,你回來的正好,明天要到部隊裡面談給他們送物資的事情,我正打算帶你過去的,這一次我們要爭取拿下這筆生意。”

石柱說:“嗯吶!不過日本飛機轟炸這件事搞的人心惶惶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就算拿下了這筆生意,送物資的路上估計會越來越危險,要是賺的太少,那就有點不划算了。”

祝廣連嘆了口氣,眼神裡略透著一絲無奈,好似在思考著什麼,過了片刻方才說道:“是啊!不過我們的資料都是提前好幾天準備好的,誰能料到小日本這麼快就派飛機來炸我們了啊,現在想改資料也來不及了,明天先去看看,走一步是一步吧。實在不行咱就不接了,畢竟當下風險太大,日本飛機隨時都會炸港口這邊,說不定哪天還會攻上岸來,要是利潤太少真就不划算了。”

聽祝廣連說完,石柱忽然想到了一點,便說道:“俺小舅,你說,要是真和日本人幹起來,咱們部隊運送武器彈藥這事,會不會也讓俺們來做呢?要是能一塊堆送,那就太好了!”

“這個不好說!”祝廣連脫口而出,然後繼續說道:“要是部隊沒有多餘的人手,估計就會用到我們。但是武器彈藥畢竟是軍用物資,不會輕易讓我們來運送的,除非對我們絕對信任。要是真能一塊堆送,那利潤就可以了。現在海上生意不好做,我們只能找點別的出路。做生意本身就是有風險的,只要能有足夠的收益,冒點風險也值得。”

隨後,他又笑著對石柱說:“柱子,你能想到這點,說明你考慮問題略顯成熟了。不過,明天幾大商行老闆都會去,他們都不是省油的燈,競爭估計會很激烈。到了那裡,你要多看、多聽,看我眼色說話,見機行事。”

祝廣連說完後便把門外的夥計老張頭喊了來,說:“老張呀,你把馬車套一下,等一會和我出去辦點事情。”老張頭答應著退出了門外。

臨出門前,祝廣連又囑咐石柱說:“柱子,我晚上要晚一點回來。你在家先歇歇,哪也不要去了,晚飯後早點睡覺,明天還要早起。還有,把我屋裡的雲霧茶準備一些,明天帶著,興許能用到。這些都是本地雲臺山上採下來的,那楊副官是外地人,咱帶點本地名特產顯得有誠意。”

石柱答應著說:“嗯。那我下午就在家看看資料,先熟悉熟悉,明天也好心裡有數。”

祝廣連點點頭就微笑著出門了,他看到石柱對這件事這麼上心,想得也周全,心裡著實高興。

第二天一早,“廣連商行”上上下下的人都早早起來,收拾停當後,祝廣連便帶著石柱出發,趕馬車的依然是夥計老張頭,他跟著祝廣連好幾年了,做事比較沉穩,祝廣連帶他出去辦事情心裡放心。廟嶺這一帶雖說離老君堂的直線距離並不是很遠,但是中間隔著後雲臺山,他們要從山的西麓繞過去,算起來也有二十多里路,做著馬車來回還是更方便些。

今天路上霧氣有點重,一路上難以看到人影,只能遠遠聽見山中時不時的鳥鳴聲。霧一直到八點來鍾才漸漸散去,於是那些山呀、水呀、樹呀便都在點點陽光穿透下,從薄霧中悄悄探出了頭,不管從近處還是遠處看去都顯得格外妖嬈。每一個人都被晨光中雲台山脈的美景深深吸引著,彷彿置身於仙境一般。

石柱雖然在商行已經住有一段時間,可是通往老君堂的這條路他還是第一次走。要是今天能把業務拿下來,估計以後這條路就得自己領頭走了,可不能讓外人笑話自己不認識路,損了商行的招牌,因此雖然霧還未散盡,石柱已然睜大眼睛環視著四周,要把這條彎彎扭扭的路線牢記在心裡面。

到了指定的地點後三人下了馬車,這個地點看起來像是個村政所,大門明顯比普通民房的要大很多,兩個小兵分列大門兩旁站崗。看了祝廣連手裡的帖子後,站崗的兩個兵娃子便放行讓他們三人進去。石柱看到裡面有一小撮士兵正在操練,那些面孔看上去都是和自己歲數差不多大的人;還有幾個人看起來像是伙伕,年紀稍大一些,身上也都穿著軍裝,正在忙著燒火煮東西。

這裡是後雲臺山的後方,並非前沿防線,石柱估摸著是部隊新兵營和伙伕班所在的地方。

進入正廳前,領路的小哥攔住了馬車,說是長官有交代,一家商行只准進去兩個人。於是祝廣連讓老張頭把車停在一邊等著,自己和石柱先進去。老張頭見旁邊還有輛馬車,像是別的商行停那的,於是他就把自家馬車調了個方向,和那馬車並排停整齊了。

到了正廳裡,石柱看到會場顯然是經過了一番佈置,雖然很簡單,但也足見主家對此事有所重視,並非敷衍了事。會場首先看到的是最裡面按照弧形擺開來的七張桌子,上面都有個紅紙黑字的牌子,寫了各家商行的名號;每張桌子都配了把純黑色椅子,椅子後面還有張椅子,那是給各家跟班坐的。七張桌子正對面擺了兩張主席桌,渾身赭色,頗具復古風味。主席桌後面的正牆上則整齊地掛著孫中山和蔣中正的畫像,畫像中間為青天白日旗。

老君堂本地“行遠商行”的馬老闆和墟溝“廣知堂”的曹老闆已經先到了。今天要來的幾家都是比較大的商行,各個老闆雖不是相當熟悉,但是彼此之間也偶有見面,都能道出何人為何地、何家字號的老闆,因此見來人後彼此還是會寒暄一番。隨即,港口“雲港貿易行”的張老闆和“吉祥雲商貿”的齊老闆、墟溝“天行運輸行”的錢老闆也都相繼到了會場,最後一個來的是離得稍遠的朝陽“銘佳商行”的張老闆。

七家競爭商行均已到座後,負責會場沏茶的小兵便去通知了楊副官。也就是過了兩口茶的功夫,一位三十來歲、身材中等、軍裝穿得筆挺的人便進來了,此人就是楊副官,走起路來精神抖擻。他後面還跟著一位秘書,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一看就像個文化人,軍裝也是穿得筆挺。隨之,各家商行老闆和後面坐著的跟班都站了起來向楊副官作揖問好。

楊副官一邊往主席臺座位上坐,一邊也向幾家商行揮手致意,嘴裡還一個勁地說著:“哎呀,讓各位老闆久等了!今天早上霧氣這麼重,各位老闆還是準時到會,我表示熱烈歡迎啊!那啥,各位也不必多禮了,都請坐吧!”說罷他和秘書也都坐了下來。

這時“天行運輸行”的錢老闆率先站了起來拱手道:“楊副官為國為民,守海州一方平安,我等深表感謝,今安排這次會議,我等豈有遲到之理啊!楊副官平時公務繁重,也要注意身體啊,今天來得匆忙,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特意帶了些西洋參,雖不敢說比得了東北的野山參,不過這滋補功效也確實好。還請楊副官笑納!”說罷,他便讓大管家錢德彪把禮物拎了上去。

“天行運輸行”說起來也算是海州一帶最大的商行了,實力響噹噹的,而且名聲也早已在外,因此錢老闆憑著偌大的家業,做起事來非常有底氣,也經常是一馬當先。

楊副官也知道“天行運輸行”的實力,倘若不收下禮物怕剝了錢老闆的面子,到最後萬一別家都做不了,而“天行運輸行”因為自己絕收禮物而不願做,那這次招標算是黃了,自己也不好交差。於是他便說道:“錢老闆客氣了,我楊某人身為軍人,奉命辦事而已,本自當保家衛國,做的都是分內事,無功不敢受祿啊!倒是前線的弟兄們頗為辛苦,保一方平安靠得是他們。今錢老闆既然把禮物帶來了,我楊某人也不能剝了你的面子,這禮物我就先替弟兄們收下了,稍後我再轉送給前線的弟兄們!”

“如此甚好!楊副官真乃大將風範,是我錢某人之楷模啊,佩服佩服!”那錢老闆聽了這一番話,雖然不知道楊副官說的是官場話還是真心話,但是他還是要做出一個恭維的姿態。

這時其他幾家商行的老闆也都站了起來,一邊說些恭維話,一邊也紛紛讓跟班的拿出了自己帶的禮物,有茶葉、茶具、香菸、燕窩,還有的帶了個古董花瓶看來這些人都是有所準備的。楊副官全都照收不誤,只是吩咐手下的小兵,先把這些禮物帶下去,待會再行處理。

石柱本來也打算把帶來的雲霧茶給拎上去的,他昨天下午專門挑了上等好茶,又細細包裝好。可是祝廣連跟他使了個眼色,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送,石柱不解其中之意,不過知道舅舅這樣做必定是有原因的,也便沒有將禮物送上去。這一切自然都被楊副官看在了眼裡,於是楊副官的第一感覺就是祝廣連的這家商行與其他家比,有些不一樣。

之後,楊副官便說:“我在這裡先替弟兄們謝謝各位送來的厚禮了!那麼我們就先談正事吧。各位都是本地響噹噹的商行老闆,都是行業裡的佼佼者,今天請各位過來就是商議給部隊送物資的事情。各位也都知道,現在前線吃緊,軍中弟兄們都在訓練、備戰,實在騰不出手做其他事情,就決定把這事分出去。目前我們要把物資送到墟溝的西墅、港口孫家山,還有就是我們老君堂這裡三個地方,採購地點都是我們定好的,並不是都在一個地方。物資可能一天一送,也可能兩、三天一送,具體情況我們會通知中標的商行。前幾天各位老闆送來的材料我都看了,你們對此事還有什麼新的想法沒有?”

聽完此話後,各家商行的老闆便在一起低聲討論了片刻,而他們身後的跟班,不管是什麼級別的,都畢恭畢敬坐在那裡,不吭一聲。這些老闆談的大多還是對於當下時局的擔憂,雖說是低聲,但是這個房間並非很大,彼此之間隔得較近,所有的談話楊副官都能聽得很清楚。

商人畢竟是商人,這種高風險、低利潤的買賣他們總是想討價還價一番的,所以正式表態之前的這個討論看起來更像是為稍後的討價還價造個勢吧。而祝廣連這邊,他只是談了些對當下時局的擔憂,但是並沒有做什麼更多的表態。

待討論聲漸息後,“行遠商行”的馬老闆率先開口說:“楊副官,首先謝謝貴部對我們幾家商行的青睞。我們知道這次生意還是有些利潤的,往後沿海一帶估計還會派來更多的守軍,物資送得多了,賺得也會稍多一點。不過我們也沒想到日本人這麼快就轟炸新浦、板浦一帶,恐怕不日就會轟炸港口這些地方。我們之前寄送材料的時候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只沒幾天時間局勢就變得如此緊張,做生意的風險一下就增加了一大截上去。你看,與這麼高的風險比起來,利潤確實是有點少了。我們希望貴部考慮下,能不能在原有利潤的基礎上再增加兩成利潤點上去?”

話音剛落,還沒等楊副官說話,曹老闆和齊老闆就一邊點頭一邊附和著說:“是啊,是啊!我們都沒想到這一點啊。現在風險真的太大了,希望利潤點能再提一點啊......”

楊副官故作思考狀其實他早就知道會有人提出這個問題的,片刻之後說道:“我們也預料到局勢會變得愈發緊張,只是不曾想到,就這幾天時間竟會有如此劇烈之變化!不過......,各位送來的資料現在是不好再改了......”

聽到這裡,臺下除了祝廣連和“天行運輸行”的錢老闆沒有吱聲外,其餘五家的老闆都又低聲議論起來,覺得局勢變化得如此之快,這標書中條件也應可以相應調整下才是。

楊副官並不著急,待一干人等安靜下來後,他繼續說道:“不過嘛,大家也都知道,現在國軍南邊正在淞滬一帶和日本人血戰,北邊太原一帶也正在組織抗戰。小日本一直染指海州,意欲佔領隴海線,為其侵佔我中原地區運送輜重,現在海州的局勢愈發緊張,和日本人的大戰也是一觸即發,到時候政府肯定會調派更多的守軍過來。也正因為此,雖然現在利潤點不會增加,但是,到時候你們每次送的物資多了,賺的自然也會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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