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推我往的,一旁的妮子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說道:“爹,這樣吧,咱還是拿點吧。”說罷順手抓了一大把大洋,又對老石頭說:“石大叔,您看這樣行了吧?”
老石頭也知道,再這樣耗下去風清雲也不會多拿的,便對風清雲說:“那好吧,只是,這樣虧待兄長了!”兩人又寒暄一番方才作罷。
風清雲和妮子跨上大馬,對老石頭和石裕氏作揖說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便揮起馬鞭往北而去。那馬蹄在青石小路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馬掌和石頭碰撞激起的火花在這陰沉的天氣中清晰可見,那火花越飛越高,宛若煙火一般直衝雲霄。
離別之後老石頭心中感慨,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或許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半天他才緩過神來,回過頭來跟石裕氏說:“咱們也走吧!”便抖起韁繩,往東而去。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老石頭將錢分成了兩份,他和石裕氏兩人一人一份,貼身攜帶。這次老石頭和石裕氏身上都帶著錢,路上不敢耽擱,兩人輪換駕車,星夜兼程,第二天下午便到了東海洪莊地界。
馬車來到莊外一片小樹林附近時,石柱忽然說肚子疼要屙屎,石裕氏只好帶著他下車,遠遠地找了個地方。就在要返回時,忽然從前頭小樹林裡竄出一隊人馬,有幾十個人,個個都扛著槍。打頭的膀子有個刀疤,一臉橫樣,一看就是個土匪模樣。
那人來到老石頭跟前說:“吆嚯,本來打算乘著兩邊打仗撈點好處的,沒想到路上先見著個來送死的。兄弟們,把這馬和車拉走,看看這老頭身上有沒有錢!”說著就從後面上來兩個人搜老石頭的身。
老石頭自知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還有這麼些槍,他便一邊躲著一邊說:“這位大爺,我一個窮過路的,身上哪有錢啊?”
那些人哪由得老石頭分說,縱使錢藏得再隱蔽,三下兩下還是被搜了出來。
那領頭的接過錢袋子在手裡掂了掂,斜眼看了下老石頭說:“沒看出來,這老頭還有兩個小錢啊,這回兄弟們也沒白出來一趟!”
見錢被搶走了,老石頭哪裡肯依,便要上前奪回來,一邊還說:“這錢你們不能拿,我還指著這些錢生活了,求求你們了,這錢不能拿啊!”還沒等靠近領頭的,他就被人給推了回來。
那領頭的下了馬,來到老石頭跟前,二話沒說,一腳直接將老石頭踹倒在地上,又從腰裡掏出一把駁殼槍,先在手裡顯擺似得掂量了幾下,而後便開啟保險指著老石頭說:“你個老東西,還敢搶老子手裡的錢!以後這錢你也用不到了,我送你去見閻王吧。記住了,老子叫劉伏龍,也讓你死個明白。”
說罷,只聽得啪的一聲槍響,子彈從老石頭左胸前穿了過去,頓時鮮血直流,老石頭直接昏死了過去。
石裕氏本來帶著石柱去屙屎,看到那幫土匪出來便遠遠躲起來,用手把石柱嘴巴捂著,自己也沒敢出聲。不過見老石頭捱了一槍,她還是沒忍住,頓時癱坐在草叢裡哭了起來,這一下弄出了聲響,驚動了這夥土匪。
劉伏龍讓兩人去看看什麼情況,那兩人便端起槍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剛走出沒幾步,只聽遠處傳來幾聲槍響,那兩人就都倒在了地上。
劉伏龍見情況不妙,趕緊蹲下躲在馬旁邊,遠遠望去看到有一小隊士兵正朝這邊開槍。劉伏龍雖兇悍,不過哪能招架得住這些當兵的啊,況且他們也不敢真的招惹正規軍,於是命令手下人一邊還擊一邊撤退,最後又被撂下幾具屍體,這才覓得機會躍身上馬飛奔而逃。
那隊士兵到了老石頭跟前,看老石頭還有口氣,趕緊先包紮了下,老石頭這才有了些許意識。這時石裕氏也帶著石柱跑了過來,看到老石頭奄奄一息,哭得更加傷心,石柱也在一旁邊晃老石頭邊說:“俺老爹,你不要死啊,我還要跟你學功夫呢......”那些士兵看此場景心中也十分悲痛。
原來,這隊士兵是北伐軍東路軍二十一師的先頭部隊,長官是個連長,姓嚴,他們聽到槍聲便趕過來檢視情況,這才將劉伏龍一干土匪打跑。嚴連長問衛生員情況怎麼樣,衛生員只是對他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看樣子老石頭是不行了。
嚴連長問石裕氏是哪裡人,為何在此地。石裕氏抬頭看了看這些當兵的,雖然他們救了自己,但是還得留個心眼,於是說道:“俺們是海州灌雲的,剛從徐州親戚那邊回來,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土匪,要不是你們相救,恐怕我和孫子命也沒了......”
嚴連長說:“現在兵荒馬亂,匪患猖獗,據我所知,這幫土匪頭子叫劉伏龍,就是海州人,在這一帶為非作歹十幾年了,燒殺搶奪,無惡不作,手底下有好幾百號人,政府早就想剿了他們,只是現在忙於北伐。等全國統一了,我們一定將這些畜生全部剿滅!”
老石頭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用微弱的聲音對嚴連長說:“多謝軍爺相救,可惜我命不久矣,下輩子一定報答相救之恩。”又對石裕氏說:“他老奶,咱們回家吧,就是死,我也要死在自家炕上!”
石裕氏似乎也知道老石頭挺不了多久,邊抹眼淚邊點頭說:“老頭子,我們回家,這就回家,回家!”
剛剛劉伏龍跑得匆忙,只搶走了老石頭身上的大洋,好在並未來得及將馬車帶走,士兵們便幫忙把老石頭抬上馬車,石裕氏告別眾人後就趕著馬車連夜奔家裡而去。
石柱一路上原本哭得厲害,後來哭累了,也躺在老石頭旁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石裕氏趕著馬車就回到了家裡,看那老石頭已經面無血色,只是為了死在家裡,才留著這口氣一直沒有嚥下。
石裕氏將老石頭抬到床上,哭著說:“老頭子,你要是走了,留下我們一老一小該怎麼過啊!”
老石頭用最後一點力氣將石柱拉到旁邊,對著石裕氏說:“他老奶,你自打跟著我就沒過過什麼好日子,我只求你能將柱子拉扯大,保住石家這點香火,我死也瞑目了。你自己也要保重,這個家現在全靠你一人了。”
石裕氏說:“老頭子,自打第一天遇見你,我就知道要跟定你一輩子了,跟你在一塊堆,我從來都沒感覺苦過。你放心吧,柱子也是我孫子,我一定會將他拉扯成人的!”
老石頭又對石柱說:“柱子,聽老爹話,長大了千萬不要再去學抓蛇,這個舊時代已經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柱子,你得往前看。你也千萬不要想著為我報仇,這些土匪比毒蛇還要惡毒,只怕你鬥不過他們。你一定要好好聽話,也要照顧好你老奶。還有,記住,這輩子都不要去當兵,你要是被子彈咬到,我們石家就沒有後了......”
還沒等到石柱再言語,老石頭便雙眼緊閉,兩手垂了下去。任憑石柱怎麼搖晃,他那雙纖弱的小手終究沒能把爺爺晃醒。在死亡面前,所有的努力都變得那麼蒼白無力。
這時天空中傳來兩聲悶雷,原本陰沉的天氣此時也下起了豆大般的雨點,嘩啦啦的雨聲連同一老一小的哭聲一起送別逝者。看著死去的爺爺,石柱說道:“俺老爹,我會聽俺老奶的話的。但是,我長大了一定要為你報仇,殺了劉伏龍!”
自此,報仇的火種便深深種在了石柱幼小的心靈中,劉伏龍的那張橫臉和手臂上的刀疤也清晰地留在了他的記憶中,甚至在夢裡,那聲槍響都能把他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