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多謝元帥!”
可是,就在當天夜裡,愛梅德就把至今為止投降的俘虜全部殺光。一點也不費事,畢竟大多數降兵都已投降很久了,完全想不到會來這麼一出,睡得十分安逸。每個隆議幫眾的後頸都烙著銀色蛛網刺青,當愛梅德的火把照亮逃竄的俘虜時,這些顫動的紋身就像百張正在融化的索帕面具。
陣亡名單在書記官筆下流淌成河,墨跡在羊皮紙上膨脹成血泡。當寫到第2077個名字時,整張紙突然自燃,灰燼裡顯出一張咧笑的嬰兒面孔。
殺完人之後更方便,可以直接從懸崖丟進海里。屍體墜落時帶起的風掀起愛梅德披風下襬,在月光下綻開成轉瞬即逝的銀浪,彷彿大海正用這種方式吞噬它哺育過的罪惡。
“元帥,您怎麼能出爾反爾!我們這些弟兄是真心投降,堂堂大元帥,怎能如此不守信義!”懸崖邊怒斥愛梅德的正是白天投降的領頭人。
“何為出爾反爾?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會放了你們?你們自己也早就想到了這樣的結果,只是無可奈何。”
當降兵的血濺到愛梅德靴面時,他突然想起十二歲的那個雨夜。藥鋪老闆也是這樣跪著哀求,而母親的索帕藥瓶在櫃檯上空蕩蕩地反著光。愛梅德接過侍從遞來的溼巾,仔細擦拭指縫間的血漬,虔誠專注,不容褻瀆。
眾人只當他喜歡擦拭長劍是潔癖,卻不知他衣袖掩蓋的手腕上佈滿抓痕。那些在深夜發作的瘙癢,唯有鮮血的溫度能暫時緩解。劍刃反射的月光與索帕汁液交融成奇異的光膜,像極了那些被他搗毀的蛛神廟裡供奉的聖物,既神聖又汙穢的悖論體。當小方問及屠殺理由時,愛梅德沒有回應,只是將標槍插進巖縫。整整十七次心跳的沉默後,槍尖滴落的血珠在石面拼出了蜘蛛圖案。他的身影與墜屍構成十字,愛梅德始終處於陰影中,唯有標槍的反光隨著浪宣告滅不止。
隆議此次剿匪行動損傷不小,不過基本都是民兵,帝國軍的損傷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事成之後,愛梅德信守了承諾,將剩下的十多萬民兵安置在了隆議。那麼隆議原本居住的人呢?一個也沒留,其中也許真的有無辜的人,但愛梅德沒有放過。十幾萬人接手一座空城,綽綽有餘了。只不過其中有不少人,戰後居然依然選擇繼續待在軍隊中。這些人,愛梅德自然是歡迎至極。
當民兵們搬進隆議空屋時,黴味裡突然湧出前主人的氣息:妓女的鳶尾花粉、賭徒的銅鏽味汗液、學童的松香墨...這些氣味幽靈般纏繞著新主人,直到第一個嬰兒誕生才消散。
處決俘虜當天的夜裡,降兵其實並沒有全殺完,還留了些活口,並不是可憐他們。他們才是最慘的,死都死不痛快。因為沒多久,愛梅德便帶著這些降兵回到了考爾西,在政府大門前的廣場上召集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當著他們的面,以極其殘忍血腥的手段將他們一一處決,過程自然是生不如死,便按下不表。他知道,老百姓們最喜歡看的莫過於此,只是,沒人想到他的手段如此殘忍罷了。大多數百姓作嘔之餘都不忘拍手叫好,當然,鼓掌之人中也一定有著不少兔死狐悲之徒。
聞垚參加完處決儀式之後病了整整一個月,也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偶感風寒。總之,對於愛梅德再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處處馬首是瞻。
之後,全省所有的毒田全部被銷燬,索帕幾乎都被燒了個乾乾淨淨。有很多老百姓是靠著種索帕為生,這一舉措無疑是斷人活路。七歲的米亞躲在籬笆後,看著父親把最後一株索帕苗埋進灶膛。跳動的火舌裡,她彷彿又看見母親臨終前抓著銀色藥瓶的手,那個裝著“止痛銀漿”的玻璃瓶。當夜,考爾西所有的嬰孩突然同時啼哭。更詭異的是,母親們都在哼同一首搖籃曲,那是隆議幫處決叛徒時的行刑歌。聽見這歌聲,賣花少女的左手一陣莫名抽搐。後來人們發現,她失蹤的哥哥,臨刑前曾死死抓住過那隻手。
對面民眾,愛梅德沒有絲毫憐憫:“田,已經還給你們了,不想餓死,就自己種地,誰還不願意的話,我只好勉為其難地送他上路了。發展正經的農業或者工業,帝國都會提供幫助,再有任何關於索帕的訊息流出,不論真偽,格殺勿論!”
高壓之下,希查諾卻沒有出現反抗的聲音。相反的,老百姓安分了許多。在愛梅德的一番運作之下,還隱隱有著中興的跡象。而帝國,也因此獲利許多。畢竟,原本的希查諾就是一片農林礦產資源十分豐富的地區。
按照二皇子原本的計劃,接下來本該直接轉戰魏肖侯國,但對照著此時北方阿柯一行人的速度,經過與愛梅德的磋商之後,臨時決定派他先去一趟谷錯脫行省。
黑暗中有螢火蟲般的磷光浮動,礦工們卻說那是被驚擾的礦石之魂。當鎬頭鑿進巖壁時,此起彼伏的叮噹聲竟與雨林蛙鳴形成對位旋律,彷彿整座山脈是具活著的巨型木琴。
谷錯脫這個被兩大侯國夾在中間的戰略要衝,此刻正因一場荒唐的劫掠事件陷入風暴中心。當愛梅德接過軍報時,指尖在“綁票皇室物資”的字樣上重重劃過,月光透過帳簾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分明的界線。隨後,副官遞來了谷錯脫的檔案。
這是唯一一個同時與魏肖侯國、格拉芙侯國都接壤的行省。如果貿然進入此地,則必須在東邊派兵防著格拉芙,儘管一定是派當地計程車兵,但由於具體情況可能十分複雜,所以不可草率行事。
帝國軍如果全軍轉移到谷錯脫,則有可能遭到西北方魏肖侯國的進攻,同時,如果東方的格拉芙再插一槓子,就形成了包夾之勢。但事實上,魏肖由於北線的壓力,一個不妙就會被南北兩線同時夾擊。可別以為格拉芙高枕無憂,雖然他們實力強勁,但在它的東北方,蘭齊行省同樣是一大威脅。東征以來,皇室和馬爾斯之所以能一路縱橫馳騁,就是因為各方勢力達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至今為止,魏肖和格拉芙根本不敢採取過於強硬的手段,從未踏出自己的地盤。
谷錯脫處於一個隨時可以點燃火藥的位置,但好巧不巧的是,谷錯脫政府,或者說政府管轄下的軍隊竟然出了個昏招。他們私自扣押了運往帝國官方一大批運往英珀斯的貨物。聽著是不是很荒唐?可事實上,這都不算什麼。
谷錯脫整體由兩大部分組成,北方的珀萊以及其他地區。珀萊是如今的首府,去過那的人恐怕不會覺得這是個貧窮的行省,其豪華程度都比得上馬爾斯的不少城市。但除此以外的其他的地方,則是窮得響叮噹,也就比哈迪行省稍微好一點,餓不死太多人而已。
在行省的北方有一座長長的莫亞歐嶺,嶺的一支餘脈正好將行省北部圍出一塊高地,這便是珀萊。行省的面積稍遜於維澤行省,但現在的人口竟然連維澤的五分之一都沒有。可別驚訝,因為在上任總督還在位時,此地的人口連現在的八分之一都沒有,如今已經有了重大進步。
大約六十年前,魏肖和格拉芙雙方達成協定,再由皇帝陛下批准,硬生生劃分出了一個行省,名為谷錯脫。而當時的首府,還是在本省東方靠近格拉芙的一座名為尼達的城市。當年的總督和現在的總督是叔侄關係,名字也恰好都叫索彪,為了區分,就暫且用“老”和“小”的字首好了。
老索彪在上位前,成天光知道拍格拉芙侯爵的馬屁,但當人家真的扶他上位後,他卻翻臉不認人了。老東西將國內所有的異鄉人全都驅逐殆盡,他完全做到了一視同仁,因次,魏肖的人也全都被趕跑。要說,他膽子真心不小,當年這兩國都是實力超級強勁的諸侯國,絲毫不弱於馬爾斯。即便到了如今,雖然衰弱不堪,尤其是魏肖,已經是日暮途窮,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東西之所以敢這麼幹,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已經一無所有,一點油水沒有,無利可圖,別人還何必來碰一鼻子灰呢。事實也確實如此,兩國根本沒有理會,因為實在是虧本買賣。
這位老同志從小就不喜歡讀書,腦子也不好使,所以恨透了讀書人,整個行省之內,所有學校全都被他關停。原本,行省內就只有些茶葉水果之類的農業,其他也毫無發展,產業都是靠境著外勢力才稍微能有些發展。結果,他這一系列操作,讓谷錯脫徹底倒退到了“原始社會”。而且,這位老同志腦子也多半真的有些問題,喜歡隨便殺人,在大街上肆意欺負平民,奸**女。所有的官員全都換成了自己的親信,而且隔三差五就讓他們輪崗,甚至還不定期地把他們關進監獄,關夠了就繼續放出來當官。
幾年下來,行省裡總共也剩不下十來萬人了。政府沒有財政,因為整個行省的錢都進了他個人的腰包。而各個大小的行政機關也一一被取消,只剩下老三樣,軍隊、監獄、治安署,說白了,都是他的爪牙。
照理來說,都這樣了,政府哪來的錢呢?
老同志這時卻又犯聰明瞭,他想到一條妙計。谷錯脫雖然啥產業都沒有,但勝在地理位置不錯,算是東部和中西部貿易的必經之路。因此,各地經常有商隊經過。他便開發出了一項新興產業——綁票勒索。是的,沒有聽錯,政府光明正大幹起了綁架的勾當。
要不說老索彪值得人們“尊敬”呢,他一視同仁的作風從未有過動搖,什麼人都敢綁。越蓬、立德、赫爾垣、維澤這些有錢的地方他是最喜歡的,因為贖金特別高。蘭齊、馬爾斯這種硬茬他也敢綁,不過這兩個地方的人在經過第一次的教訓之後,便統統選擇繞遠路,不然就是花高價找僱傭兵護送,所以被綁票的次數相對較少。再說些厲害的,他的兩個鄰居,魏肖和格拉芙,同樣難逃厄運。只不過,對於老東家,他是最仁慈的,收的贖金最少,以至於到了後來,魏肖和格拉芙會主動上繳過路費,大家見面也都笑嘻嘻的。就這,還不算最牛的。老索彪竟然連皇室和神國都不放過...
照理來說,一個小小的谷錯脫,膽子如此之肥,各省各國怎麼可能會輕饒他呢?可,答案是,除了馬爾斯有一兩次軍事行動以外,幾乎所有的地區全都選擇老老實實地交贖金。
為什麼呢?其實原因很容易想通。卡洛帝國內的地區,本土基本都距離離谷錯脫很遠,派兵的成本遠遠超過贖金。況且,軍隊還要經過許多境外的地區才能到達谷錯脫,這就不是件容易得事,遇到些難說話的,說不定還得幹上一架。而與之較近的地區,又攝於魏肖、格拉芙的淫威,只得老老實實地交錢。而魏肖和格拉芙,由於贖金很低,並且為了保持制衡,必須保證谷錯脫的存在,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至於皇室和神國嘛,老皇帝和教皇都表示了強烈的譴責,但最後依然只能老老實實地交出贖金。這老同志就是塊滾刀肉,誰的面子都不給。他當然知道,皇室和神國只要出兵,沿途多半不會有任何勢力敢阻攔,但路途實在過於遙遠,怎麼樣都不划算,只得給錢。
到了後來,老索彪年事已高,手下爪牙的工資拖欠許久,並且亂殺人的嗜好愈發猛烈,弄得手下人人自危。他的侄子小索彪,在軍隊中擔任著不小的職位,在經過和手下商量許久後,決定發動政變。可沒想到,政變輕鬆得不像話,僅僅是十幾個人,花了不到十分鐘,就將老索彪拿下。
就當小索彪準備依法處決老索彪時,卻尷尬地發現,在自己這位混蛋大伯的文治武功下,行省內早已沒有了司法機構,更沒有律法。他只好從格拉芙找來政府的司法機構,代替他們審判他。可經過認真討論,格拉芙給出的判決是——終身監禁。是的,沒錯,因為他們經過嚴謹的判斷,認定老索彪是一名精神病患者,不適合死刑。這可給小索彪氣得夠嗆,他於是繞過法律,直接判處死刑。
這位老同志在位期間,還進行了大量的愚min政策。他宣稱自己就是創世的神,女神都是他的孫女,是他讓女神創造出了整片大陸。不要覺得可笑,就因為長期的宣傳,當地人沒一個敢處決他。小索彪再次懵逼,只得花錢從魏肖僱來衛兵亂刀砍死了老同志。
接下來,小索彪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總督。當總督印章落入小索彪掌心時,正在行刑場啄食腐肉的烏鴉突然集體振翅,黑羽如訃告灑滿珀萊的天空。
要說,他有多賢明,那可真的沒有,但他比他大伯的運氣要好。因為,他剛上任不久,便在珀萊附近,莫亞歐嶺的餘脈中發現了大量的礦產,銀礦金礦都有。說起來,礦產數量倒是不多,但本省的人口畢竟少得可憐,所有這點礦真的足夠揮霍了。
遺憾的是,由於老索彪的“閉關鎖國”、“焚書坑儒”政策,本省內幾乎都是文盲,沒有人有采礦的技術。所以,這項生意落到了魏肖和格拉芙的手裡,而他倆,只是象徵性的給了個“什一稅”,將礦產的十分之一給了小索彪。而自那之後,整個行省便被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是珀萊,另一部分是其他。礦產以及綁票的收入同往常一樣,進了總督個人的腰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