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十分想念您。您要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他是最關心你的人。”
“哼,算了,我去叫上阿蘿和阿柯。咱們趕緊出發吧,以免老頭子整出別的破事。”
說著,老默從身後取出一套乾淨的袍服,示意讓阿德換上。阿德原本一臉嫌棄,十分不情願,但面對眼前善良的老人不斷地勸誡,他最終也只好妥協,但僅僅只是把那件袍子披在了拉比親手給他做的武士裝之外。說起來,這件袍子,樣式上,和阿蘿的完全一樣,僅僅是顏色不同,是純黑色的。
拜見完阿德之後,老人又參見了阿柯,對於這位馬爾斯公爵他也給予了極高的評價,稱讚他比起當年的阿離有過之而無不及。阿柯這些年聽慣了這般說辭,也不當回事。他對於面前的老先生充滿了好感,畢竟一直聽大哥和二姐起。只不過,老默看人看得一向極準,他第一眼便看出了阿柯的不凡,所以自認為沒有任何一句話是吹捧。
十三座石灰岩鐘樓呈鋸齒狀排列,簷角懸掛青銅鐸鈴。每座鐘樓代表一位使徒,石基雕刻其殉道方式:嵌入碎石子的鹽柱、嵌滿陶片的人形凹陷。
聖殿的外圍,阿柯小米看見了零零散散在地上插了大約四十根蠟燭。
“每一根蠟燭,代表著一位為了女神而英勇獻身的聖殿騎士長。”
這座老遠便瞅見的潔白聖殿十分莊嚴,可,走近之後,阿柯便不覺神奇,這樣的建築,在馬爾斯也是有的。真要算起來,就是和樹老頭的圖書館相比,這也並不算得上宏偉,可能更多的還是其歷史、政治意義吧。雖說進入神國時間極短,但一路所見所遇卻與之前聽說的完全相反。
在剛認識二皇子不久,他便聽到了許多關於迦撒特的傳聞。說那裡都是些雄奇瑰麗的建築,可真到了這,發現和自己的老家馬爾斯沒啥區別。整個卡洛都在說神國哪裡哪裡混亂,底層如何如何民不聊生,連飯都吃不起。事實上,這裡的人民過得不要太好。雖不是都大富大貴,但除了極少數地區,大部分人都能有基本的生活保證。反觀卡洛,許多人民連飯都沒得吃,就是在富裕的地區,人們也過得不如意,成天抱怨生活艱辛,情緒十分低迷,這些卻沒有在羅賽那庭看見,即使在雜亂的外城,也沒有瞅見。想到這,他想到了大哥經常給他講述的往事,大哥和二姐童年所經歷的一切似乎並不符合如今神國的種種,這又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大殿內的稜柱表面陰刻著歷代殉道者的臨終姿態:第三柱是單膝折斷仍緊握經卷的盲眼修士,第七柱展現被剝皮者用肋骨執筆書寫遺訓,最頂端的斷裂處留著被劈砍過的劍痕。
蜂窩狀拱頂由肋架支撐,每根肋架末端掛著香油銅燈。地面鋪陳雪花石膏板,接縫處填嵌黑曜石碎末。彩陶壁磚拼貼出十三場著名瘟疫圖景,釉面特意保留了燒製時的氣泡與流痕。
“老頭,你看看誰來了。”阿蘿的這句話,將阿柯從一陣胡思亂想中拉回現實。原來,他剛剛已經拉著小米,跟在大哥二姐身後不知不覺地走入了聖堂。眼前是一位穿著樸素白袍的老人,看著很親切慈祥嘛。他並沒有坐在中央的大椅子上,而選擇了大廳一側的一條木凳,木凳邊緣有道半掌寬的磨損,幾百年來,每位繼任者就座時,都會先用權杖尖端抵住相同位置,因此才形成了凹痕。
“孩子,你不應該再回來。”
“我做事,輪得到給你解釋?”剛聽到老者的開口,阿德竟直接露出了極強的牴觸情緒。說起來,這些年敢對面前老者沒大沒小的也就阿蘿而已,卻絕對不像此刻的阿德一般囂張並充滿敵意。
“怎麼,學了幾年武藝,就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
“至少,如果我今天想殺你,你絕對沒有任何生還的機會。”
“大哥,可別啊,咱們還是先講道理,別人沒有不仁,我們不能不義啊。”自進入大殿,阿柯便覺得有些陰冷,彷彿石壁的寒氣都滲入了他的鞋底。
阿柯的一句話,讓阿蘿忍不住捂著嘴輕笑了兩聲。阿柯這才反應過來,真奇怪,為何大哥和這老頭一陣劍拔弩張,二姐卻沒有阻攔的舉動,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別管他倆,小時候,大哥就這麼和老頭說話,不用當真。”阿蘿解釋道。
阿柯的出言讓老者的目光掃向了他:“你是阿離的兒子吧...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您居然也認識我父親?”
“他沒給你提起過我?”
“您不是教皇嗎?我知道啊。大哥說起過你,他讓我叫你老頭就行了,對你不必客氣。”
“只有他這麼沒大沒小。連阿蘿和你都被他帶壞了。”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陛下?”
“我是你父親的教父,你也可以跟著這麼叫我。”
“啊?”阿柯驚訝地望向了大哥,直到大哥很不情願地點了點頭,他才知道居然還有這件事。
“孩子,整片大陸,除了我,又是誰有資格當你父親的教父?卡洛的皇帝還是阿離的晚輩呢。”說到這,教皇又想到了另一件事,“你連這都不知道,應該也不知道,你這無禮的大哥是誰吧?”
“大哥?大哥不就是大哥嗎?”顯然不對。一旁的小米拉了兩下阿柯的衣角,似是提醒著他,“對吼,大哥是你們這兒的聖子,應該是很大的官吧。”
“不是官,盡是些包袱罷了。”阿蘿輕輕拍了拍弟弟的頭,“大哥是老頭的外孫。要不然,他們怎麼一個姓呢。”
“啊?”阿柯終於想明白了究竟是哪裡奇怪,一切都解釋得通了。這麼一來,大哥竟真的和自己就沒有血緣關係了?可是,大哥的父母又究竟是誰呢?二姐也好,大哥也罷,他們從來不提及自己的父母親人,唯一天天掛在嘴邊的父親還只是個與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義父。想到這,他又想起了店裡的一眾小夥伴們,大家都是無父無母。真是件悲傷的事啊。
“教父,您真的是大哥的親人啊?”
“是的,只不過,他自己不願意承認。”琉璃窗將夕照切割成塊,在兩人之間劃出血色溝壑。
“切,當你的親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這話一出,阿蘿也趕緊拉了拉阿德的胳膊,似乎終於有了想要調和矛盾的意思。這可讓阿德有些不爽,眼前的臭老頭才是造成二人悲慘命運的罪魁禍首,現在阿蘿居然有胳膊肘往外拐的意思,讓自己好一陣不悅啊。
“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除了一身蠻力,這些年,也不知道學了什麼,有機會我倒真是要好好問問你那老師,亂教了你什麼本領?”
“住口!你有什麼資格說拉比的不是!拉比真心待我,視我如親子。你呢,明明是我的至親,卻只知道把我往火坑裡推,讓我和親生父母反目成仇、永不相見,天底下哪有你這樣無情無義之人。”
“還是我高估你了,簡直是大不如前。一身戾氣,把你的心都腐蝕殆盡。本想著,讓阿離帶你離開,在島上大可以過平靜日子,你倒好,非要千方百計地趟這池子渾水!”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的人害死了父親,阿蘿也不至於在這裡多受幾年罪!?”
“我?我還想知道究竟是誰殺的他。阿離一片赤誠,我怎麼可能希望他死!”老者大概也只有面對自己這“胡攪蠻纏”的外孫時,才會忍不住發火,往日的他,可都是一副穩如泰山的神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