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已經撿起,並且望著凌亂的桌頭,荊婉兒伸手,就把卷宗放在最上,並且順利整理了一番。
從前,荊婉兒似乎也做過此事,她陪在裴談身邊,替他翻閱著太子案和荊氏的卷宗。
整理好,收手之時,才望見裴談定定望她,荊婉兒微微一僵,竟感到一絲不自在。
居然,如此習慣地就想幫裴談,曾經的影響,是有多麼深刻在心。已經是入骨髓,情不自禁。
“大人為何……不找個婢女,伺候身側呢?”
荊婉兒輕輕地開口,從前,裴談頂著中宗和無數宗室門閥的虎視眈眈,劍芒在背,她能理解裴談從不帶多餘的女婢在旁,若讓人覺得大理寺卿是個身嬌肉貴的公子爺,自然會損害威儀。
但現在,天下已定,太子案也已昭雪了,裴談如今地位穩固,權柄在握,長安再也無人敢撫其鋒芒,裴談也不必再和從前那樣樸素了。
他這樣孤單影只,方才,荊婉兒在外面,從窗戶都能望見他的剪影。那一刻只覺心中被刺。
“我習慣了。”裴談淡淡的聲音。
從前在裴家,僕婢簇擁,可以習慣。孤身來到長安,一人在薄冰上行走,也同樣,習慣了。
荊婉兒怔怔望著他,忽覺鼻間酸澀。
她埋下了頭,卻又半晌唇邊硬擠出了一絲笑意出來。
裴談一抬頭,就看到少女在笑,他目間難得浮現了疑惑:“你怎麼了?”有什麼可笑的嗎?
荊婉兒眸中仿若有水光在閃動,唇邊帶笑:“沒什麼,婉兒笑大人,仍是從前那般,是婉兒心目中的樣子。”
這話,讓裴談眸中凝住了,良久,忽然就幽幽問道:“你心目中的我,是什麼樣子。”
荊婉兒也愣了一下,面色僵住半晌後,隨後碰上裴談深邃幽譚的目光,荊婉兒內心忽然就戳了一下,有點微微低頭,她的語氣柔了下來,:“大人在婉兒心中……乃是,心懷天下,憐憫蒼生,亦是,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裴談看著低下頭的少女,眸中閃動。
謙謙公子,溫潤如玉。
這樣的詞句,絕不是外間會用來形容大理寺卿的。外間那個,已然被傳為瘟神瘟星的長安大理寺卿。
荊婉兒半晌,似乎心潮平復了許多,才敢又再抬頭。
裴談目光有點許許溫柔:“承你誇獎。”
荊婉兒看著裴談唇邊,隱隱帶起的弧度,也許是大理寺卿這個職位,需要他有威嚴,他幾乎不會笑,可此時僅僅一個弧度,已讓他整個人,真如溫玉一般,似有柔光。
荊婉兒低低就說道:“婉兒不是誇獎,婉兒說的,應當也是每一個真正親近過、瞭解過大人的人,心中所想的。”
裴談薄唇輕抿,但是又有誰這樣說過他,謙謙公子,溫潤如玉,或許說起多年前,還在關中裴家的那個裴談,還算稱得上。放到今日,旁人眼中的大理寺卿,能是這樣的形象嗎?
想起外間,見到瘟神,退避三舍,簡直是談裴色變。
看到他唇邊弧度,轉瞬即逝,又回到淡淡的模樣,荊婉兒咬住的唇又緊了幾分,不由緩緩說道:“婉兒曾經有幸,能夠日日隨在大人身邊,自認,是最看得清大人的人。”
暗暗燈影之中,少女的目光,那一絲泛起的水霧,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