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阮青枝已經重新躲回人群中,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來掃去,覺得這場景仍然像唱戲一樣,一板一眼的。
所以,下一折該唱到徹查睿王府了吧?
不查是不行的。這件事關係到了皇帝的兩個兒子,此時一個受屈枉死魂魄難安、另一個身負嫌疑前程堪憂,無論那一邊都不是小事,絕不能這樣和稀泥過去。
只能查。
而徹查這件事的結果,要麼活著的得到清白,要麼死了的得到安寧,對皇帝來說都必定是既欣慰又痛苦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阮青枝想錯了,皇帝並沒有覺得痛苦為難。他很乾脆地拒絕了群臣的要求,臉上怒色沉沉:“荒唐!查睿王府?霄兒謀逆了嗎?霄兒起兵造反了嗎?如今市井間人言紛紛,你們還嫌事情不夠亂?”
群臣被訓斥不敢多言,有些人已經敏銳地領會到了皇帝的心思:死了的已經死了,他選擇了活的。
是定為儲君的那種“選擇”。
張儉忽然又抬起了頭:“皇上,睿王殿下若為儲君,清譽就更加不容汙損,此事必須水落石出……”
“此事,”皇帝怒目、厲喝,“朕會查明!”
但絕不是用搜查睿王府的那種方式來“查明”。
王優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他把事情擺了出來,辯論的環節就交給了皇帝和諸位大人們。
此時皇帝看著他,神情語氣都恢復了平和:“王優,你質疑睿王,但證據並不充分。西北軍與上京相隔萬里,中間未必沒有小人作梗。說到底,你此刻對睿王的懷疑,也都只是猜測而已。”
“是。”王優很平靜地承認了這一點。
他確實沒有親眼看到睿王對西北軍動手。
皇帝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忠心為主,這是你的長處;用這樣的手段來見到朕訴說冤情,也可見你不是有勇無謀之人。如今厲王既去了,朕自然不會虧待他的部屬。你和你手下那些人,驗明正身之後便安排進金吾衛,如何?”
王優遲疑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安:“大統領他……”
皇帝接道:“朕會另外派人去查。厲王是朕的兒子,你難道認為朕會不管嗎?”
王優忙低頭道聲不敢,頓了一頓又俯伏在地,鄭重道:“臣遵旨,謝皇上隆恩。”
張儉還似有些不甘,又追問道:“睿王府不能搜查,睿王身邊的親隨謀士總可以審問一下吧?”
皇帝橫了他一眼沒有答話,旁邊的大太監已經亮開嗓子唱出一句:“皇上起駕回宮——”
這是心情不好要避人了,群臣心裡甘願不甘願的都得跪地恭送。
阮青枝也跟著跪了一跪,卻沒有低頭,看著皇帝的背影撇撇嘴。
這個人當皇帝好不好不知道,當爹肯定不怎麼樣。
眼瞎,心偏,還不講理。
對了,當兒子也當得不怎麼樣。太后還沒走呢,他一個當兒子的先走了,讓他老孃臉上怎麼掛得住?
太后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皇后忙上前服侍著,假意嗔怪實則圓場道:“皇上也真是的!他自己心裡難過甩袖子就走,怎麼就不想想母后也難過……厲王都走了這麼些日子了,母后好容易有個重陽節可以散散心,偏偏……”
太后歪過頭來看了一眼,皇后便說不下去了,臉上僵住有些難看。
“散了吧。”太后站起來,冷冷地道。
這會兒群臣也巴不得散了。雖然菊花酒沒喝幾口,各式各樣菊花做的點心也沒吃,詩詞歌舞都沒有,但時候也確實不早了。
看過了“棲梧老怪”現場作畫,這趟菊花宴就算不虛此行。只可惜王優不識趣又把厲王的事翻了出來,接下來少不得又要有一陣子煩惱了。
皇帝不愛聽這個,但身為臣子又不能不提,真是進退兩難。
不過話又說回來,厲王之死當真與睿王有關嗎?這可真是……
群臣恭敬跪辭了太后,三三兩兩同行議論著,各自出宮。
王優自然是被金吾衛的人帶走了,以後他和他手下的那些人會被分散安排進金吾衛,是大展宏圖青雲直上還是被人排擠甚至死於非命,那就不是現在所能預料的了。
凌霄眯起眼睛目送著那隊金吾衛直至對方身影消失,之後才低下頭來向太后行禮道:“祖母,孫兒身上有些傷,也告退了。”
太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道:“去吧,好好養著。”